由阮劇團所主辦的「見花開劇展」已邁入第五屆,經由此劇展,讓南部戲劇相關科系的學生能夠有交流與成長的機會,以培養年輕世代的戲劇編演人才。今年的演出,分別為臺南大學的《七個猶太小孩》與樹德科技大學的《仲夏夜之夢》,兩校的演出,均是在既有的劇本中重新詮釋,試圖讓這些劇本能夠開創出更多的可能性。
第一場為臺南大學演出的《七個猶太小孩》,此劇本為英國劇作家卡瑞・邱琪兒(Caryl Churchill,1938-)所作,描述猶太人從被壓迫、建國道以巴衝突此段線性的種族歷史。此劇並非首次在臺灣上演,由於劇本以詩化的語言進行撰寫,除在劇本開頭註記「戲裡沒有出現小孩。說話的是大人、父母,也可以是小孩的其他親人。台詞可以在角色間任意分配。每一場的角色隨著時間和小孩的不同而有所差異。演員人數不拘。」外,【1】其餘的舞台美術與演員調度等,均可視演出團體的需要以進行自由調整。
值得注意的是,由於邱琪兒原始的預設為「劇裡沒有出現小孩」,2012年臺北海鷗劇場的演出版本亦無出現小孩的角色,但在臺南大學的改編中,卻罕見地出現一個小女孩的角色,只是小孩雖然「存在」於舞台上,卻由於無聲、且不斷被動地接受台詞中「告訴她/別告訴她」的歷史與知識建構,因此這個小孩可以視為在成長過程中喪失其自主性的個體,也因為缺乏自主性,因此這樣的存在──特別是在大人的視角中──反而是「不存在」的。
此外,在編劇的處理下,此劇又經由小孩的出場,突顯出「遊戲」的象徵意涵。在演出中所使用的遊戲道具有飛機和染紅的竹蜻蜓,這兩種道具,都可視為本應純真的童年,因為環境因素而逐漸喪失純真的本質,而小孩手持著這些玩具在舞台上奔跑,以此對應親屬的種種告誡語言與暴力敘事。因此在此次的演出中,遊戲欲指出的是小孩純真的成長過程,藉此對比其親屬所要灌輸建構的種族世界觀,且在演出中,更同時運用玩偶的拆解,表述小孩從一出生就被親屬任意肢解、擺弄,而喪失個人意識,並在此種環境中重新複製成相同的大人。因此「如何看見孩子」,當可成為此劇作中的民族敘事,甚至是現代社會中的暴力敘事最重要的象徵隱喻,故此無聲的孩童與遊戲的操作,亦為導演詮釋時的巧思。
然而,此劇本有很明確的歷史背景與種族因素,在臺灣演出時,對於觀眾而言或許是一個必須具備此相關知識,才容易進入劇作世界裡,並引起共鳴。雖然在演出節目單中寫道:「我們期望以歷史為題,用行動去表現壓迫與被壓迫的迴圈,以及那些『被掩蓋起來的歷史』。我們用劇場的語言傳達對土地的關懷,希望透過這些言語,也能傳達給您。」【2】但此言語,或許該問的是:要傳達給觀眾的土地關懷,究竟是在世界另一端的歷史共感?又或是從這樣的現代性暴力的共向關懷臺灣這塊土地的歷史?從演出情形來說,或許此劇作較靠近的是前者。但此劇作真無與臺灣對話的可能?
綜觀臺灣的發展史,無論是現代社會中的衝突與暴力事件,又或是一個世代的政治冷漠,甚至是小孩在親屬與教育當中被建構出一個符合大人理想的世界,凡此種種,都是臺灣的過去、現在、甚至是未來。但當此政治性意涵的演出導入臺灣、且意圖引起觀眾共鳴時,則勢必對劇本進行適度地調整,或以更高層次的觀點結合原劇本的詩化語言觀看現代社會的大型暴力,或融合在地的歷史脈絡,方有可能促進觀眾進行本土化與全球化的政治反思,也更容易進行情感的投射。因此此劇本並非沒有與臺灣社會對話的可能,只是要如何調整,則須視導演的構思。
至於演出情形,由於並未對原始劇本進行大幅改動,因此可觀察的便是演員詮釋。此劇本分為七段,各段有其不同的時空環境,換言之,各段應有各自的情緒,當中可以是感性的、激昂的、驚懼的等不同表現方式,但在演出中,由於保持在強烈且高亢的情緒,甚至透過音量渲染情感,於劇本的詮釋則相對平板,於觀眾接受層面而言亦會產生感受上的疲乏,此點會是演出需要修正、並揣摩劇本各段情感,才能夠讓此劇本更為立體。
整體而言,從歷史的大敘事中看見小敘事中的孩童,且將孩童在歷史脈絡的無聲困境中明確提出,是為演出重要的改編成果。對於大專學生的製作而言,在僅有原始劇本的台詞中進行揣摩與詮釋,已實屬不易,若能夠注意到自己的優點與不足、以進行修正,相信未來的演出會更為出色。
註釋:
1、在演出後,臺南大學的編劇表示他們所使用的劇本為自行翻譯而來。由於並未取得其演出本,故此處所引,為鴻鴻所譯的版本。此本收於《衛生紙+》第13期(臺北:黑眼睛文化出版社,2011年10月),頁58-61。
2、參見《「見花開劇展」演出節目單》,http://flowerviewing.chennozaro.com/,2019年8月。
(見花開劇展第二檔演出,明日待續)
《七個猶太小孩》
演出|國立臺南大學 戲劇創作與應用學系
時間|2019/08/18 14:00
地點|嘉義文化創意產業園區K棟2樓──新嘉義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