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的跌宕起伏,三百年的血淚交融,看似久遠,實則一眨眼,未來還有數不清的三百年,將是如何?
潔白的背景與潔白的舞台連成一體,仿佛此刻那就是一個島嶼。旁白出現朗誦者的聲音,背景漸漸映現出「婆娑之洋,美麗之島」的黑色繁體字。一位舞者走進,越來越多的舞者走進,他們時不時拐彎繞弧,似乎是在環繞和認識這個島嶼。從互不干涉的個人動作逐漸壯大為整齊劃一的集體動作,以原住民舞蹈動作的基奠,瞬間挖掘我對寶島臺灣的歷史印記。
島嶼位於山水之間,與其說山水與島嶼相關不如說它們儼然已成島嶼的一部分。深邃而低沉的男聲哼唱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背景變換出現許多新的詞組「稻桿」「海浪」「田埂」......男舞者上身壓低,以馬步姿態為主朝女舞者們靠近,動作幅度大而有力,時不時能夠聽見男舞者的腳與地面撞擊而發出的聲響以及跳躍時的呼吸聲,有別於男舞者沉穩有力的動作質感,女舞者的動作則延綿且柔軟。男女交融組成七對,散點式的佈滿整個舞台,每一對都以托舉動作為主,男舞者如山堅定可靠,女舞者似水,它們彼此纏繞,演繹著這個依山傍水的島嶼,不禁暗自感恩山水對於島嶼子民的哺育之情,對於山水的敬畏之心瞬時也涌上我的心泉。
舞作中對於漢字佈景的運用無疑是一大亮點,比如斜躺於舞台和背景上的「美」,如時針般緩慢的旋轉著。緊接著是被地平線切割成「丽」和「鹿」,正坐在背景與舞台之上的「麗」,在帶給觀者無限溫暖後又化身為地震中不斷砸落的巨石,極大地加強了舞作的戲劇張力。但稍感可惜的是,後半部分不斷變換的漢字與舞者流動的畫面同時進行,使觀者的眼睛無所適從,容易專注于漢字所帶來的視覺呈現而忽略台上的舞者,使其在舞作中難免有些喧賓奪主。
在「美麗島」交織著不同的語言、不同的聲音、不同的文化,氣氛直至一位身穿綠色裙子的女舞者出現而改變,獨自舞蹈的女舞者與周圍凝視她的舞者們格格不入,當她接近任一舞者與其對視時,便會被其妄圖攻擊而前傾的上身以及犀利的目光所逼回,女舞者能夠舞蹈的空間越來越小,最終被所有人圍堵倒下,只剩下呼吸聲,最後無聲。我不自覺將眉頭鎖緊,先前塑造的蓬勃生機變得冰冷陌生,「謊言」「暴力」迴蕩在我的腦海之中。
而後緊接著加入的另一群舞者,與台上的舞者形成兩派,相互毆打相互傷害,音樂和鼓聲愈加強烈,他們拉扯、翻滾著,是族群的對峙還是權利的爭奪?歷史的洪流衝進我的大腦,但容不得我多想,背景忽然出現一堆堆如巨石般砸落的黑字,它們大小不一并三兩重疊著,舞者試圖用手撐起最終還是一一倒下。此時漆黑而靜謐的劇場牽引著我們穿越回九二一地震的現場,我亦不由得感歎,在無情的天災面前,一切都顯得那麼的渺小。
慢慢過渡成一片星空的背景將我的思緒拉回,倒下的舞者們沉緩的站起,蹣跚而行。夜空中的星點變成漢字再次飄懸於背景中,部首與筆畫不斷在過程中拆分再拆分,部分舞者開始牽著手在台上環繞奔跑著,星空變成了藍色的海洋,越來越多的舞者加入這條手拉手的隊伍,直至所有人匯入隊伍後拉手跑離舞台,唯獨剩下一人仰望這片海洋,思緒千萬。音樂驟停同時轉身面對觀眾,蔚藍大海也跟上節奏一併消失,變回最初的一片白色。好像在說,關於這個島嶼的未來,依舊未知,但能夠確信的是,島嶼上這群共同經歷過人為爭奪和殺戮以及自然災難所施加的傷害的子民,必將奮力前行,並攜手共進。
《關於島嶼》以不一樣的視角表達歷史帶來的不僅是傷痛,更有對於未來的指引,而作為林懷民的收官之作,我想舞作面向未來的展望也飽含了林懷民對雲門舞團未來的期許吧。
《關於島嶼》
演出|雲門舞集
時間|2017/12/08 19:45
地點|台中國家歌劇院大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