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潮從何而來?
在甫入座時只看到舞台鋪著大匹白布和從後方延伸至前方的垂掛白緞;當演出隨著銅鑼敲響揭起白布,蜷曲舞台中央的舞者林明璟也因向後捲動的白布而出現在觀眾面前,而後舞者隨著頭部甩髮繞圓擴大至整個整個身體,力量由小而大、初始面向朝後順時鐘繞行轉動一圈回到後方又再度從後方逆時鐘繞回,動作中的漸強、漸弱、漸大、漸小,重複不斷地繞圓應該超過二十分鐘,隨著舞者不斷甩髮過程中,讓我焦慮不安、心中千頭萬緒,也訝異於編舞家林麗珍有別以往的慈藹內斂讓此次開場充滿魔性,當舞者將身體逐漸推向極限,觀者也從絮亂的內在潮湧中再度凝神至舞台上,舞者抵達極限、從肉體壓縮而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像求饒又像看破,直逼出觀眾眼淚,在尚未以理性理解那種心境時,情感的波擾已震撼觀眾,霎時間我涕淚俱下,周邊的觀眾也莫不如是。
在鍾明德「從貧窮劇場到藝乘:薪傳葛羅托斯基」一書中提到「……藝乘—乃『藝術創作作為個人自我/生命的實現/解脫之道』:它以個別的做者或行者為中心,藉著表演性的『行動』之建構和施行,以求踏上生命的軌道…」,而這段演出中,舞者正藉由自身苦難的施行令觀眾感受到來自生命本能的觸動,超越形式的純粹觸動人心,也顯現出無垢多年來藉由儀式性行動建構與執行上始終如一。
自第二段起呈現白鳥與鷹族的結褵情緣,第三段則如重現鷹族(或是普世狀態下雄性)的鬥戰;終了則以行者如埋下種子又或投石問路,揭露因果又如解脫了悟,也是編舞家對總結整部作品的意念。
不論是芒花如雪在舞台上輕顫撢落現出有幽靜的凝鍊,或隨著橫向白緞被兩位舞者帶走而包覆其中隨之滾動的舞者展現如棉絮般綿延不斷地移動,三個段落中都有其亮眼之處,也可理解創作者悉心展露人間愛別離苦、怨憎與求不得的心態在二、三段中如潮水般不斷湧現,也唯有行正、種善方能超脫人天,但是三個段落都能看到與前幾個作品類似的身影,不免讓人失去如第一段般的震撼,而阻礙了向下思維的開展;倘若如林麗珍在專訪【註1】中提到「……完成之後,這應該是我最後的作品。」,那若能將編舞家的歷年作品在同一場內做完整演出,那麼展現的力度將不會如在此次演出中難以感受,而將令人難以忘懷。
《潮》的創作頗有獻給諸佛菩薩、龍天護法之意,而在編舞家謝幕時對虛空的敬拜更加深其意圖,當然,如同西方宗教儀式劇或作曲家巴哈也不乏創作榮耀上帝的曲目,但當觀眾本身無帶有任何宗教信仰觀看時,是否又會因創作者強烈的意圖而感到不適?另一方面,倘若創作者缺乏這樣的意圖,是否又能激出如此深沈而無染的作品?
註1:表演藝術雜誌290期
《潮》
演出|無垢舞蹈劇場
時間|2017/03/11 14:30
地點|國家戲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