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同在一起,在一起……《海的孩子們》
11月
23
2018
海的孩子們(國家兩廳院提供/攝影張震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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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秀娟(專案評論人)

來自日本/韓國的鄭義信【1】編導的《海的孩子們》是一齣無語言的舞台演出。舞台由布幕鋪蓋階梯架起的高台組成,觀眾進場,耳邊傳來海濤聲;三位演員的體位與造型各異,因為默契十足而成功地營造出多變的舞台風景,吸引觀眾進入孩童的純真世界。其中有許多歡樂場景,也有不少黑暗的片段,以下由默劇、角色扮演、物件的使用、與觀眾互動,擬物化等面向來分析本演出的特點。

默劇部分,戲一開始,演員一個個由高台底下爬出,彷如爬出海邊洞穴,還有人差點被海浪捲走的畫面。演員接著「穿」上潛水衣,在海中潛浮;然後往上爬,三人組成一部機械(擬太空船)升空,一開始就緊抓住觀眾的注意力。無語言的肢體演出除了仰賴精準的默劇技巧,角色扮演讓觀眾藉由想像,跟著劇情發展,享受其中的喜怒哀樂。比如扮演留在家中的母親與孩子,看電視享受點心的歡樂;站在屋外的演員(父親的形象)心有不甘,於是有換角的要求,來一場更換衣物(角色)的大風吹。另一技術是將物件/道具放大。比如原是要打一隻無形的蒼蠅,最後是一個巨大的蒼蠅拍掃過觀眾席終結。

將觀眾拉入戲劇世界也是一種常見手法,比如跟觀眾要衛生紙,或者要觀眾把掉落在席間的眼球丟回來。擬物化也是一種趣味的來源,比如演員腸破肚流,將腸子拉成長長的跳繩在跳;或者光頭演員變成乒乓球,緩慢來回移動,描繪一場球賽。就在歡樂之際,警報聲響,投射燈照向四方,一場游擊戰上演。導演對戰爭的殘忍並不鬆手,對比之前的歡樂、純真,這裡是恐懼、黑暗與毀滅。戰爭過後,一切殘破不堪、生活變調,日子還是得繼續。

轉場是最能看出創作者的巧思,如何從一場戲轉到下一場,需有肢體的連結或者意象的聯想;就這部分,本演出可以說得上充分運用。樂師是個有趣的角色;他有時候在戲內,成為劇中的一份子,有時在戲外,有著見證人、敘述者或評論人的立場。我個人覺得這個演出最成功之處在其粗獷(rough)與可親的特質。彼得布魯克(Peter Brook)在《空的空間》一書提到粗獷的(rough)劇場,相比精緻卻已僵死的劇場,粗獷劇場有著粗食、草根性與迷人的生命力。本作品有著來自肉體的活力與遊戲的純真性,這是觀眾席間笑聲的來源。

另外,本劇結尾的豐富層次值得一提。本作品可以結束的地方有三個點,各會傳達不同的感受與意涵。首先是叢林彈雨之後,一片狼藉;樂師唱著我聽不懂的樂曲,但營造出一場夢境,彷若隔世的氛圍;這裡有夢幻能的影子,若停在這裡,將帶給觀眾沉重的感受。第二個點是戰爭過後的殘破,連刷牙洗臉都是苦差事,未來的生活蒼白一片;若停留在這裡,將遺留給觀眾悲傷的感受。最後當一切過眼雲煙,孩提時代已成過去,從事不同職業的他們在某個地方相遇,認出彼此是過往的同伴。依舊彷若隔世,有著淡淡的哀傷,但氣氛是歡樂與慶祝的。創作者取材於美日戰事但將脈絡抹除,運用劇場藝術轉化現實生活的死亡與失落;也從自身歸屬與認同感的衝突出發,到以笑(laughter)來乘載人類集體的傷痛,這個由創傷(trauma)到負傷(woundedness)的路徑,即是本作品有著普世動人的理由。

註釋

1、鄭義信出生於日本,是第三代的韓國人,參考http://www.performingarts.jp/E/art_interview/0711/1.html (2018/11/21查詢)。在以下訪談中,他表示若要他在日本和韓國兩者說自己的出生地的話,他會說日本。參考http://www.critical-stages.org/5/through-the-eyes-of-the-other-the-many-faces-of-japans-chong-wishing-jung-euishinchong-wishin/ (2018/11/21查詢)。

《海的孩子們》

演出|鄭義信
時間|2018/11/16 17:30
地點|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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