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孫玉軒(自由工作者)
自然災害遍地四起,面對這些新聞人類縱然心懷愧疚,仍然離不開先進科技產物所帶來的便利,一面用著環保杯一面將冷氣調降。《最後一個星期天》採雙主線交叉進行,一條是穿梭在冰川颶風海嘯各種惡劣環境中探討自然災害的議題,另一條則是人在家中意外接踵而至卻罔若無事的黑色幽默。
玩具般大小的汽車駛過身體舖擺而成的冰山雪地,遠遠看上去像是長鏡頭畫面,下一段切換成汽車前座,三位演員穿著厚重的衣服緊緊捱著彼此,穿插吃東西喝水換座位等等事件。也有從正面、側面、車廂內、外不同的視角,是電影中常見的鏡位切換。浮冰因不堪負重而使三人遭致墜落入水,舞台上演員的表演跳接到沉入水面下的影像,將力量流動路徑運用在表演形式的跳轉上,觀眾的身體和情緒與演員能夠同步維持在故事的節奏裡。雖然談論的是沉重嚴肅的議題,仍有許多小地方穿插著小小的幽默,讓作品的質地添上一點彈跳的韻律。車子在行進過程中,因為路面顛簸不小心從手中彈走的食物,相信搭過車的人都有類似的經驗,這一幕讓人不由得微微一笑。收音麥克風因為旋轉差點打到隔壁的同伴;冰塊裂開,能站的地方越來越小,只好一人扛起兩人的畫面也是又無助又無奈,現代社會高速運轉的日常生活裡似乎也需要這類小小的幽默做為潤滑。
聽覺在作品裡也是很重要的元素。甫踏進中劇院,耳邊傳來寒風颯颯的呼嘯聲,加上劇院裡的空調,聽覺加上體感,已提前預告作品裡的幾項設定。茶壺裡的水隨著黑膠唱片的歌曲流出,糖粉隨著電風扇的氣流漫天飛舞,義大利麵像是一顆顆音符般從盒子裡倒出來,讓原本悶熱難受的煩躁感,頓時因為音樂的出現,空間氛圍變得詩意有趣。中間有一整段只有飛沙走石、風狂雨驟的聲音,以聽覺借調生命經驗,在台灣這座島嶼上生活的人們,腦袋裡首先跳出的畫面多半是風雨交錯的颱風天,在美國也許是龍捲風在日本也許是大雪紛飛,無論身處何處,我們都經過受風雨成災、地動天搖的瞬間,作品喚起這些令人瑟瑟發抖的記憶,意欲提醒人們對環境議題的警覺。
最後一個星期天(中國信託文教基金會提供/攝影石育安)
小北極熊偶探頭、磨蹭,在大熊偶身上爬上爬下的畫面軟萌可愛,操偶師讓戲偶有了生命,卻因為冰塊裂開這種不可抗拒因素被迫分離,殘酷與溫柔並存,一方面覺得揪心卻又著迷於情感上有著強烈反差的設計。扭曲變形的衣架、椅背、桌腳,黑膠唱片藉由機械操縱呈現逐年上升的平均氣溫連鋼鐵都熱到融化。演員也是在舞台上的元素之一,舞台上的狂風並未吹到觀眾席,必須藉由演員肢體表現來讓觀眾感受狂風的劇烈程度,除了凌亂狂舞的長髮,彷彿長了腳不斷跑走的盤子,眼睛看不見風,卻能透過演員努力在逆風中穩住身體的平衡映射其內心執意用餐的企圖心。生物與非生物,都是舞台上乘載故事的容器之一。
在惡劣環境中記錄環境變化甚至喪命的記者們,或是風雨中仍堅守家園的一家三口,即使旁人看上去難以理解,事件中的他們卻甘之如飴,比起狂風暴雨,更想要與所愛之人相伴,也許這樣的執念提供了人類某種存在的意義或價值,只要身處其中的人覺得值得足矣。又或許是我們需要營造出一個假象,並且不斷催眠自己才能活下去。藝術作品對當代現況提出可預見的擔憂,提醒人類對習以為常的理所當然該有的警覺。《最後一個星期天》宛如一部公路電影,隨著車子行經雪地、颶風、海嘯,經歷死亡、分離,就連歌曲的音量也會因著車窗的開關變大變小,暗示觀者的視角。觀眾在清醒與想像之間進出。面對環境的劇變,人類如若持續視而不見,最後電量用盡的恐怕不止是電子設備。
《最後一個星期天》
演出|焦點劇團✕夏綠瓦蒂劇團
時間|2024/08/03 19: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 中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