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動是必然或迷思?《伊索寓言》
3月
17
2015
伊索寓言(如果兒童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181次瀏覽
謝鴻文(特約評論人)

今日觀眾習於看見,也喜歡兒童劇演出中會有互動。常見的模式如演員問台下小朋友問題,甚至邀約帶動唱,或跑到觀眾席假裝尋找東西之類的橋段,一再重覆出現於大部分的兒童劇養成觀眾的錯誤認知時,如果有一齣兒童劇完全沒有互動,觀眾評價就會有較多負面惡評會認為沒互動戲不好看不有趣,孩子會覺得無聊。有心改革兒童劇美學內涵者,對此都有滿肚子苦水。

看完中國兒童藝術劇院《伊索寓言》這齣戲又出現大量如前所述的互動橋段,我心中常存的困惑,不禁要再次跳出來大聲詰問:兒童劇的互動是必然的嗎?沒有互動,觀眾就沒有參與感了嗎?

讓我們把該不該互動的討論,拉回到戲劇的幻覺原理來思考。姚一葦《戲劇原理》中很清楚指出:「我們都知道,戲劇是假的,但是就在那一剎那間,觀眾忘記了它是假的,而把它當作了真實的。這不是真實,而是真實的幻覺(illusion of reality)……。」這段話說明戲劇欣賞產生的心理幻覺,在劇場看戲當下,幻覺產生其實就是一種參與了。我們大部分成人創作兒童劇時,擔憂孩子專注力不足坐不住,就想方設法一定要塞幾個互動進到戲裡;然而,有這種觀念的成人,說穿了多半是自以為是的瞭解兒童,其實根本不懂兒童的需要是什麼?如果有一個好故事,孩子可以被吸引;如果戲不要貪心做長,控制在四十至五十分鐘,更毋需擔心孩子的專注力問題;如果真有孩子還是幾分鐘就坐不住,也請記得——孩子就是孩子,因為他們的大腦持續發展中,會同時在觀察注意許多他們好奇想探索的事啊!就像繪本《天空為什麼是藍色的?》描繪的那隻小兔子,他在同一時間會同時有許多事情想探索知道,象徵著孩子正要投身了解世界的廣大浩瀚,這不是應該鼓勵的嗎?

說到這,我不是要主張兒童劇完全不要有互動,而是要提醒適當運用,且最好的互動是可以引發五感與想像力、創造力運作。換言之,我主張的是:不要把互動當作一齣戲吸引孩子的手段,以為孩子互動玩得快樂,戲受歡迎就覺得自己做了好戲。戲中的互動帶來短暫的滿足,絕對不能把這當成戲受歡迎的指標而自滿,迷思亟待廢止。

再回來談《伊索寓言》,倘若導演能將那些玩到俗濫的互動全拿掉,並不影響戲的節奏。舉個例子來說,當戲中的大野狼肚子餓要找男孩,問台下男孩在哪裡,有孩子說左邊,大野狼就故意跑右邊,明明在身後就是找不到。從現場反應來看,大野狼這般搞笑耍白癡的動作的確好笑沒錯,可是兒童劇的表演只能一直停留在搞笑耍白癡的層次嗎?這是一種再被刻意造作出來的行為模式,違反角色前面性格精明兇狠的模樣,怎麼沒人察覺,又為何要容忍它在兒童劇中不斷發生?不要玩這些互動的話,《伊索寓言》將會是一齣節奏緊湊的小品,有意思的串起〈烏鴉喝水〉、〈牧童和狼〉、〈石頭湯〉、〈農夫和樵夫〉、〈烏鴉和狐狸〉等寓言合為一帙,再用故事劇場的生動簡易方式,表現出故事中人事物。

我們浸潤在這個故事情境裡,可以看見愛唱歌的烏鴉卻總是聲如魔音穿腦,可是她丟石頭在瓶中喝到水的聰明,還有幫助男孩的善良,俱讓這個角色顯得可愛,那噪音般的鬼叫,聽起來反而也變天真可忍受了。兒童劇最核心的故事,不正是要讓孩子看見這些活潑有生命力的角色和他的行動嗎?寓言原本擁有的智慧與簡約語言,在這齣戲中也看得見,例如烏鴉喝水,瓶子由一位男演員以身體姿勢扮演,烏鴉假裝丟石頭時,飾演瓶子的男演員身體就抖一下發出「咚」的聲音,這就是戲劇教育一直在讚揚的以身體為媒介,富有想像力的優美創造。這段表演形式很簡單,不用任何道具就可操作,把寓言的簡約語言帶到身體的簡約語言層面去了。

不過說書人幾個寓言故事段落結束,都會跳出來明確說明寓意,彰顯教育訓示功能又變累贅,這些部分若也刪去,讓觀者自行思考,整齣戲的處理感覺會更簡潔有力。

這齣戲舞台上設計出幾排錯落堆疊的箱子,透著光如燈箱,原先期待這些箱子可以成為另一個舞台,演出皮影戲,就很有跨文化的意趣。最後箱子依舊是箱子。以此再期許這齣戲或所有的兒童劇創作,永遠不要忘記打開想像力的魔法箱,去創造更多的驚喜。

《伊索寓言》

演出|中國兒童藝術劇院
時間|2015/03/07 14:30
地點|台北市政府親子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
因此,當代的身體自然也難以期待透過招魂式的吟唱、紅布與黑色塑膠袋套頭的儀式運動,設法以某種傳承的感召,將身體讓渡給20年代的新劇運動,以作為當代障礙的啟蒙解答。因此,黑色青年們始終保持著的這種難以回應歷史的身體狀態,既非作為歷史的乩身以傾聽神諭,亦非將僵直的歷史截斷重新做人。
4月
11
2024
劇作前後,笙演奏家宮田真弓,始於自然聲中出現橫過三途川,終於渡過三途川後與謝幕無縫接軌。無聲無色,不知不覺,走進去,走出來。生命與死亡的界線,可能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分明。
4月
09
2024
兩個劇目分在上下半場演出,演出意義自然不單純是揭示狂言的作品,而是透過上半場年輕演員演出傳統劇目《附子》,表示傳承傳統的意味,下半場由野村萬齋演出新編劇目《鮎》,不只是現代小說進入傳統藝能,在形式上也有著揉合傳統與現代的意義。
4月
08
2024
對此,若是回歸本次演出的跨團製作計畫的起點之一,確實達到了節目單上所說的「展現臺灣皮影戲魅力」。因為,除了現代劇場的場面調度、意象經營、表演建構,我們也能在作品中看見了「序場」的傳統皮影戲熱鬧開場,也有融入敘事文本角色關係演變的新編皮影戲,兼顧了傳統與創新的美感意趣。
4月
0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