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新地球」的幻想行動《浮島傳奇》
4月
18
2016
浮島傳奇(影響・新劇場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664次瀏覽
謝鴻文(專案評論人)

影響‧新劇場從台南這片有歷史古蘊的土地紮根生長起來,但其創作視野卻是極新極寬闊,成立短短幾年下來,不斷透過和台南武德殿、吳園公會堂、B.B ART等歷史建築或老房子產生連結對話,打造出氣質新穎的兒童劇。這次台南藝術節演出的《浮島傳奇》,又別出心裁的選在古蹟大南門城,以台灣兒童劇罕見的環境劇場形式,帶領親子一同走進一個充滿烏托邦幻想,但美麗浪漫想像之外,又與現實殘酷對照的醒世故事裡。

進場時,每個觀眾會拿到一個不同顏色的手環,以及一張摺疊精巧的紙片,打開後依圖像與文字指示,找到集合等待的地點(碑林前草地),由此展開如節目單所言的「一座載滿希望的黃金城,一段尋寶解謎的奇幻生態傳奇之旅……」。於此我們看見「尋寶」這個關鍵字,不難體會兒童對此引發的心理興趣,是熱烈的、積極的、主動的,觀眾心理期待先行建構完備,隨之而來的開場,有點像是表演雙人脫口秀,簡略介紹了大南門城的由來,以及鄰近的日治時期台南放送局,然而這齣戲的意圖可不僅是要導覽這些歷史建築而已,它真正的精神核心要從觀眾接著被引導至上百年的大榕樹旁後才開始環繞放送。

當所有人不分識與不識,手牽手圍著大榕樹,沉浸在演員深沉宏闊的吟誦聲中,又在演員帶領下深呼吸,以經過設計的手勢為符號隱喻,安在眼睛、耳朵、鼻子、嘴巴和胸前,象徵打開眼耳鼻舌身五感。在這樣與自然、歷史親近的場域中,唯有五感全開的靜定領受,方能覺知自然和歷史的豐饒美好。換言之,這如同儀式般的行動,把所有參與者的身心思維融合成一體,之後以不同顏色的手環分出隊伍,代表跟隨猴、鹿、老鷹和孔雀四種種族的後裔被召喚而來,再走入大南門城的甕城裡,象徵一起跨過閾限門檻,走入超現實的幻境去尋寶,甚至彷彿走入天人合一的恍惚忘我境地。

深掩的大南門城,四隊隊伍依序被帶入走入甕城,看見周遭布置了幾個用繩編、竹子、蚵殼等物品做成的裝置,當我們一一走過去觸摸,一方面加重了這齣戲誘發身體必須感知客觀存在的意義,一方面也像繼續進行集體儀式行為。不過,穿過幾個裝置的觸摸感受過程太倉促,恐有無法深刻感受創作意義之虞,且各裝置的設計意念,與環境與戲的連結似乎可以再明確一點。四種種族的後裔/觀眾之後又被引導至甕城中央靠近坐下,此時真正不分你我族別的緊密相近,被甕城包圍著,進行了一場放肆想像,歸返自然,找回失落真善美的浮島的療癒。尤其是那一顆象徵是浮島的氣球,運用科學原理產生飛行動力,在不經意中突然如載滿夢想願望的天燈冉冉上升,漸漸飛向藍天,漸漸飛向遙遠的想像世界,最後消失天際,那一刻的驚喜與寧靜,使人心生起一股莫名的感動與喜悅。

再回想當長老說出浮島上曾經「雲豹和梅花鹿,是我們的朋友。」這個曾經擁有的事實幻滅後,自也突出了「浮島」的寓言特質。我們還可以說「浮島」是台灣的指涉,也可以是日本「福島」的假借,同時依託承載著受戰爭殖民傷害,土地遭到汙染破壞等恐懼威脅,隨著情節很沉重的拋墜出來被看見。和平沒有汙染等等欲求想望,迴盪在甕城內外,我不禁想到文學界從烏托邦概念之後正在發生的「新地球」(new earth)想像,貫穿倫理學、美學、生態學等內涵,延展出一種人類生活與生命尋求的「生態智慧」(ecosophy),如李育霖《擬造新地球:當代臺灣自然書寫》一書中所言,「『新地球』並非回復文明之前原始世界,也非反歷史的烏托邦社會,這一新地球指的是透過步行-思考引介的烏托邦與文學藝術創造的情動力,並藉以抗衡當下實際社會與現實環境的純粹地景與自然。」

《浮島傳奇》這齣戲恰好提供我們步行-思考,以藝術創造產生的情感激動,提醒我們回到當下,直觀環境,真正要探詢獲得的黃金--是智慧,是仁民愛物、敬惜土地之心。這份教育的初心,戲散之後,是否在觀眾心中萌芽長成智慧與實踐行動,我們不可期,也不用急切,只須慢慢等待。

《浮島傳奇》

演出|影響.新劇場
時間|2016/04/02 15:00
地點|台南大南門城藝術特區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編導試圖用另一種角度詮釋觀眾入角的可能性。觀眾能在「走、看、聽、動」的走動式景點介紹與觀戲體驗,自主決定何時要靠近故事與表演者多一些,或決定以完全不入角的方式觀戲。(羅家玉)
4月
27
2016
在故事被演繹、被講述的過程裡,演員與觀眾是介於虛實間的,我們得不斷切換著參與者與觀看者的角色,適時回應演員拋出的問題,並進行思考。回應的過程裡,也頗有意思凸顯了成人與孩子間的不同思路。(吳岳霖)
4月
10
2016
或許,正如導演徐堰鈴說的,「這齣劇用幽默與溫柔,道出台灣原民日常生活困境」,而劇中吐露的一段心聲幾乎可視為劇作要旨,「原住民的問題,你不用笑話的方式講,平地人不會聽」,這就不難理解整齣戲劇運用華語干預、擬仿的方式,形成某種型態的殖民學舌(colonial mimicry),用來迫使主流社會正視弱勢族裔的手段。
4月
25
2024
整體而論,《台北大空襲》的表演與音樂,導演的場面調度與節奏掌握,都有不錯的表現,作品的娛樂性,在觀眾的熱烈反應中得到印證,也再次確認音樂劇在本地表演藝術領域中的優勢與潛力。只是,如果創作者的目的是邀請觀眾,重回歷史現場,親身感受個人在空襲期間的生存困境與意識掙扎,我以為還有努力空間。
4月
22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