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屆「非關舞蹈」藝術節在沉寂了將近兩年,近期又於牯嶺街小劇場,再度出擊。
在觀眾陸續就座、主持人尚未出現時,舞者之一的詹天甄突然提著水桶和掃具,從台前冒出,開始清理。而清理的物件則一路從地板延伸到觀眾身上(除此之外,她還屢屢替觀眾調整姿勢),為接下來的表演埋下伏筆,也為開場增添了不少趣味性。而後在主持人(也是策展人)孫梲泰簡短的介紹下,表演正式開始。
首先上場的是詹天甄的《穿上美麗的長睡袍》,名稱看似浪漫旖旎,說的卻是近來全球矚目的議題──核災。穿著黑色睡袍的詹天甄,在一連串清理過程中,展現了人類試圖以科技重整自然、卻遭受到反撲後的手足無措。結尾瘋狂似的清理一路從舞者的手臂蔓延至上身,暗示人類洗刷不掉的罪惡。「1、2、3、4、5…14」口中反復不斷碎念的數字,除了是對《車諾比的悲鳴》的呼應,亦可視為面臨重大災變時,人類試圖對秩序的重整──縱然一切看來皆屬徒勞。
來自義大利的「貓肉先生」(Mauro Sacchi)頂替因故缺席的姚尚德上場。在節目單上,Sacchi引用了詩人T.S. Eliot在《四個四重奏》(Four Quartets)中的詩句,“We shall not cease from exploration. And the end of all our exploring will be to arrive where we started and know the place for the first time. ”點出了作品《Perhaps》的主題。打赤膊的Sacchi先是站在黃色光圈下,隨後在舞臺四處遊走,雙手不時向上伸揚,連帶帶動上身,像在仰望又或抓取什麼。動作緩慢而流暢。最後黃色的光圈再次打下,但Sacchi卻站在周邊,僅只一步之遙的距離,似乎象徵著旅途仍未結束。
在《沒有人在乎你在乎的事情》,新生代的李治達先是站在舞臺左邊的角落,在觀眾的注目下,緩慢地將白襯衫、領帶、外套,一一穿起,讓人聯想到插畫家幾米的〈疲憊人生〉。由口袋掏出的名片散落一地,他看似勉力地將名片自地上撿起遞給觀眾後,順勢走了出去。燈暗。在一陣沉寂過後,燈光又突然大亮,他開始自不同的出入口進出,而隨著每次的入場,逐一抹去了臉上或身上的束縛。可惜進出場時間不夠緊湊,削弱了前半節堆疊起的情緒。最後,他獨自站在舞臺中央,猛力刷著「烏克麗麗」,喊叫,表現出人希冀「被聽見(/在乎)」甚或「回歸自我」的渴望。但有趣的是,因為舞臺的分割,觀者與表演者間存在一道清楚明確的距離,反倒使得整場表演卻更近似於內心的獨白,襯映出人與人間那道距離的巨大。
在中場休息過後,首先上場的是長年參與接觸即興的朱星朗的《舞塾陸講》(同場加演《失去之六分之一》)。配合這次「舞塾」的主題,朱星朗以師者的姿態,為下半場表演揭開序幕,也算作對主題一種有趣的呼應。在表演上半節,他談到空間及其與人的關係:空間如何影響觀者的觀感。下半節,他卸下師長的姿態,開始即興起舞:從舞臺後方,邊跳邊慢慢移動至舞臺前方,之後又做了一些高低上的變化。些許是因為剛「上完課」,對表演者身處的空間及其所營造出的氛圍,特別敏感,但相對的,舞作的主題「失去」,卻容易在這帶有些強迫性的觀察中,散失了焦點,實為可惜。
在傳統戲曲隨著時代、觀眾群的凋零,逐漸沒落之時,有些人嘗試在古今間,重新走出一條路,兆欣的《王紫稼》便是這樣的作品。京劇表演方式分「唱念做打」四種,彼此相輔相成,結合在一起,因此在傳統戲曲中,並沒有所謂「純舞蹈」的概念。兆欣的《王紫稼》也不例外,但不同的是他結合了現代的燈光、音樂、服裝,還在身段上做了些改變,甚至在舞台上打上了「字幕」。雖然看在不熟悉傳統戲曲的觀眾眼中,除了與現代(科技)的結合外,這樣的改變或許不夠明確,但無疑是傳統戲曲如何延續下去的,一個重要的開始。
最後壓軸的Casey Avaunt(方凱欣)的《你離開我的空間》。舞作中,她大量運用街舞popping(機械舞)和waving(電流舞)等技巧,製造出身體部位相離異又相互牽連的關係,技巧純熟,令人目不轉睛。舞作一開始,她先是背對觀眾自舞台後方走出,接著站在台中央,由腳底的震顫開始,隨著時間逐漸加大動作。最後音樂嘎然而止,她彷彿也回過神來,停止動作,緩步走出舞台。如同三月初才在台上映的《有機體》,街舞在這裡也被當作某種形式技巧,去掉其「反叛」精神,容納在舞作中。
延續第一屆「非關舞蹈」的主題,這次「非關舞蹈二:舞塾」仍不斷挑戰、嘗試打破大眾對「舞蹈」的制式想像──不管是在形式、風格,還是概念上。在舞蹈已然成為小眾關心的事之時,有趣的是,「非關舞蹈」卻不乏非舞蹈相關科系的觀眾。如何跳脫既往的表現方式,將會是未來舞蹈,最重要的課題。
《非關舞蹈二:舞塾》
演出|8213舞蹈劇場
時間|2012/03/17 14:30
地點|台北市牯嶺街小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