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媒體影像在或不在?這是一個問題《少年西拉雅》
12月
26
2016
少年西拉雅(梵羽小舞劇坊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277次瀏覽
謝鴻文(專案評論人)

舞蹈、戲劇和多媒體同台呈現,在當代表演藝術已非新鮮事;然而,三者之間如何相容不斥,只要其中之一拿捏失衡,恐怕將造成形式結構的突兀混亂,甚至是完全崩壞的災難。

成立於台南善化區的梵羽小舞劇坊,能將目光鎖定台灣本土繪本《少年西拉雅》(文/林滿秋,圖/張又然),這樣的創作方向是值得鼓勵嘗試的,可是改編後的《少年西拉雅》這部作品雖然不至於大崩壞,不過多媒體應用的過度自我展現、視覺風格的凌亂,不時獨立於舞蹈和戲劇之外,實在讓人捏一把冷汗。演出一開始,當布幕打上100、200、300、400的數字之後,象徵著時空倒退至四百年前的台灣,燈光也暈黃稍暗,緊接著表演的歌舞,要表達西拉雅人在嘉南平原和鹿群動物和諧相安,彷彿生在天堂樂土的情景,可是此刻多媒體放送出來的卻是圖像造型簡單,色彩俗艷的花草蝴蝶等影像,瞬間讓這整歌舞好像淪為許多原住民觀光部落的觀光歌舞秀,舞台邊緣或舞台布景綴滿假花假草等沒有美感的塑膠造物。

還原到四百年前的台灣西拉雅族生活的風貌,理應樸拙簡淡不是嗎?就算不是百分百寫實,也不該超逸太多。整場演出中,其實也出現過幾次描繪夜晚西拉雅部落的情景,那時的多媒體影像就富有黑白版畫的清新素雅,但為何這般風格無法統一於全場演出?更多時候,眼前所見的多媒體多是抽象的線條圖案不停晃動流動,猶如夜市花車的七彩霓虹閃爍,很快就讓人視覺疲憊。抽離掉這些影像,對於表演似乎沒有影響,既然如此又何須大費周章,讓多媒體影像從頭到尾一直存在播放?

想辦法盡量忽視多媒體的問題,再來看看舞蹈和戲劇的部分,幸好那還是令人安心有興味的所在。舞蹈部分,並未刻意加重原住民式的舞蹈,連秋收祭神的情節都被淡化處理了,因此儀式性的歌舞也精省許多,取而代之的是較現代感輕盈,加上一點古典芭蕾的身體語言,協調的成為審美對象。此外,尚有演出鹿群的動物舞蹈,從快樂生存於平原之上的歡愉,到山林大火的騷動恐慌,幾位年輕舞者身體從自在舒放演變成扭曲痛苦,情緒與動作層次分明可感。

擔綱這個作品演出的演員/舞者,年紀都很輕,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唯一的男生黃奕豪,外貌英挺,舞容陽剛陰柔兼容並蓄,念白動作表演戲份頗重,感覺這個作品就像為他量身訂做的,讓他有許多發揮空間。他飾演的角色就是西拉雅少年加儂的哥哥,這是原著中沒有的角色,換言之原著中是以加儂的觀點敘事,改編後變成以加儂的哥哥角度出發敘事,加儂反倒退居二線,變成像哥哥的跟班。為此編劇還另外加了一條同樣是原著中沒有的故事線,讓加儂的哥哥和同部落的少女伊蕊娜的姐姐(也是新增的角色)談起了《詩經》般純美的戀愛。黃奕豪在詮釋兩人互訴衷曲,談情說愛的表演時略顯青澀靦腆,不過反而製造出有點木訥的可愛效果,具有一些偶像明星般的迷人特質。

前述改編增加的情節與角色並無不妥,但多出荷蘭少女莫妮卡這個角色就教人困惑了。莫妮卡首次出現到西拉雅部落動機不明,而且一身芭蕾舞衣,實在是很怪異的事,如果這身裝扮是為了突顯西方文化進入台灣,但可惜編導又未在此多加著墨,置入一個文化符號,卻又使其無所依歸,莫妮卡突然來又突然離去,情節交代不夠,急急如風,完完全全成了刻劃不深失敗的角色。

也因為多出莫妮卡,分散了荷蘭少年戴格的戲分。戴格受傷被救又匆匆離開西拉雅部落,也是改編較為失手的部分,因為原著中是讓加儂與戴格攜手保護小鹿免受傷害,讓梅花鹿不致從此消失,他們兩人友誼與愛的交聚,泯除平息了荷蘭殖民入侵者與土地原生的西拉雅人的爭戰,人類族群共生共榮,也與土地生物同生息的意義深刻。改編將這層意義剝去,換由加儂的哥哥和加儂去保護小鹿,而最後加儂的哥哥葬身火海殉難,成了悲劇英雄(再次強化黃奕豪在這齣戲中的形象),兩個因貪念害了加儂哥哥的族人也遭到長老驅離,從悲苦轉為圓滿的直白結果,比對原著尾聲是描寫加儂與戴格並肩走向山下,風中迴盪著他們的話語:「絕不能讓鹿群消失的。」那種餘韻更發人深省,改編後的餘韻消散不免可惜了。

《少年西拉雅》

演出|梵羽小舞劇坊
時間|2016/12/20 19:30
地點|桃園展演中心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新作《天亮前的愛情故事》,雖然對題材的處理與表演形式的選擇,稍嫌保守,但製作規模與演出品質都有不錯水準,仍值得肯定。另一方面,我也期許這群年輕創作者,未來對創作能有更基進的思考:對生命課題與人我關係的探討,不止於個人情感層次,而能有更具政治性、社會性的辯證。
9月
10
2025
這場演出延續了這股真摯力量,從創作到呈現,從身體實踐到語言敘說,都回應著當代的核心提問:在深偽技術能模擬一切的時代,如何確立一個真實的「我」?答案或許就在這群青少年身上。他們不完美,卻誠實;並不無瑕,卻令人信服。
9月
01
2025
《Z劇》特別之處在於華裔離散者的自述,從個體的境遇娓娓道來,其表演形式令人想到話劇。不過,Z劇沒有特別去經營講述的文體,講究語自身的詩性,而比較像是直陳式的報告,但若推論它是「報告劇」,卻又不是那種夾帶剛性左翼的視角,強調史實、社會或歷史事件的劇場形式。
8月
19
2025
當社會從宗教、家族轉向個體化與數據化,真正能給予安全感的反而是那份「被無條件接納」的關係。音樂劇透過舞台與現場的即時共感,讓這份訊息有了實體出口,也讓觀眾有機會暫時卸下屬於這個時代的「貼紙焦慮」。
8月
18
2025
在《小雪》之中,余品潔猶如巫女,召喚父親一同想像未能完成的歸鄉之旅,進而和自己重新繫上親緣的紐帶;余父同時又是生命的先驅者,與女兒一體雙身,為年輕的靈魂們指路提燈。
8月
14
2025
五位表演者齊步同行,持續向前進,象徵生命進程,是有力量的設計,且引人共鳴!可是,利弊同在──也正是在此刻,五人之間在能量專注度、表演意識投射狀態的的差異顯露無遺,並未能做到「同在」。
8月
07
2025
它在改編的過程中雖有創意閃光,卻缺乏整體敘事的掌控與主題的聚焦。整場演出改得不夠果決,也寫得不夠深刻,既無完整承襲原著的精髓,也未能發展出自身的獨立語言。
8月
07
2025
在為《至尊大劫案》進行各種意義詮釋時,也不該忘記這是一齣台灣劇場並不那麼常見的喜劇。破除「文以載道」的沉重壓力,所有影射點到為止,《至尊大劫案》以精準的舞台調度、突如其來的轉折、演員絕佳的默契與丟接節奏引人發笑
8月
05
2025
《流經歲月》整齣戲可說充分做到「是展場也是劇場」──在長方形偏狹窄的甬道式空間裡,表演敘事內容緊密地搭配著展覽單元的時空軸線;而且,演員和觀眾的距離十分接近,容易產生聽故事的親密感,也不難認同劇中角色傳達的情感,憧憬未來幸福或是悲憤抵抗等等。
8月
02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