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讚歌《銀河鐵道之夜》
3月
31
2017
銀河鐵道之夜(劉人豪 攝,台南大學戲劇創作與應用學系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277次瀏覽
王威智(社會人士)

日本導演能祖將夫和臺南大學戲劇創作與應用學系合作,以「群讀音樂劇」的形式呈現宮澤賢治的《銀河鐵道之夜》(以下簡稱《銀》),文本並加入宮澤廣為人知的詩作《不輸給雨》。《銀》將西方定義的悲劇洗滌功能轉化為創造性的狂歡謳歌,邀請觀眾一同思考生命的繁複。

關於群讀,「群」意指重要台詞在單人或數人朗誦完畢後,眾人二十幾位演員再一同覆述;至於「讀」,如同讀劇般,演員手上皆拿著劇本,不時坐在椅上朗誦台詞。群讀音樂劇以聲音填滿劇場。除了台詞、歌唱的聲音,椅子、地板,各種小道具乃至於演員的肉身,都是製造聲響的來源。很多時候聲音的物質性大過台詞的意涵,聲波直接撞擊觀眾的耳朵,強迫觀者以感官來回應戲劇。演員的身體同樣被賦予多重任務,他們不只在中性與故事角色之間不停切換,亦扮演各式的景物。最具代表性的場景,是捕鳥人一景的白鷺鷥之舞。舞者井上大輔以人身擬鳥,結合戲曲鑼鼓點與古典樂,身段與現代舞,反覆躍入水中的舞動表現出「落湯雞」的意象,對於鳥的死亡場景做出精采而引人發笑的諧擬。

透過聲音與身體的表現力,《銀》直視宮澤原著中隱晦的死亡側寫,將表現死亡作為戲劇性的構築基礎。白鷺鷥之死以舞蹈將死亡奇觀化;主角的好朋友卡帕內拉為救朋友而溺水,家庭教師和姊弟遭遇船難,兩個死亡場景的並陳,赤裸地表現生命凋零的隨機與殘酷,亦暗示了死亡的普遍性。卡帕內拉的自我犠牲和家庭教師設想犠牲他人的猶豫,亦在在提醒觀者死亡的不可共量性。

死的到來,是神的指示嗎?原著中,家庭教師深信他們受神召喚將前往天堂。然而,喬凡尼否定家庭教師的神,並認為有唯一神的存在,卻又無法解釋那是什麼。導演沒有解釋的企圖,卻仍選擇將這段落保留劇中。正是在此面向上,首演於2004年的《銀》可能有著倫理性的訴求。面對各式的災難(特別是宮澤賢治的故鄉為岩手縣,311震災的重災區),人類能掌握的不是神的定義,而是決定相擁的他者。

《銀》並不美化人的力量。他者既是救贖的可能,也是壓迫的來源,如同本劇裡,札內利對喬凡尼的反覆嘲弄已近似霸淩。於是旅程的意義不在終點,而在和誰共享。《銀》以演員的群體能量,在劇場中逼近、想像個體死亡旅程的形式與意義,如同一位對酒量帶有高度自覺的飲酒者,在抵達失控的狂歡之前,一口一口盡可能享受理性漸漸不受掌控的歡愉。演員們活生生的肉身群讀,聲音的消彌與重生,成為在重覆死亡暗影的過程中追求差異,將死亡驅力轉化為生之讚歌的社群實踐。演員聲音偶爾仍為空間吞噬,這般掙扎卻也切題。《銀》是以發揮悲劇的洗滌作用,排除觀者內心的異物,亦如傳統戲曲那樣,帶來情感的補償和滿足。

劇末的放水燈儀式既紀念亡者,也提醒生者,旅程仍然繼續。舞台內圈的水池在燈光照射下,散發暗綠色光澤。那一圈水,是河、銀河、亦是死生的彼岸。外環舞台上,演員再度跑著。他曾跑在城鎮的街道上,在銀河某處奔走,並且仍將繼續向前。台日合作的《銀》則透過戲劇形式的跨國流動,肯定了劇場的積極創造力。

《銀河鐵道之夜》

演出|台南大學戲劇創作與應用學系
時間|2017/03/24 19:30
地點|台南文化中心原生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音樂與舞蹈表現更帶動了跨國意義,「巡星之歌」中帶有台灣原住民與日本農民特色的音樂節奏之外,日本演員井上大辅所飾演之白鷺鷥,在銀河的死亡之舞可具體連結,此段落音樂混雜,京劇鑼鼓點、台語歌曲白鷺鷥以及古典音樂等等交錯。(陳元棠)
4月
07
2017
巧妙地削弱了這齣混著民眾、學生和專業藝術家共同演出的磨合挑戰,反倒藉由平均分擔的演出特性順道保藏住獨特的個體性,以此帶出整體的豐富和諧感,使人聯想到「複調音樂」的手法。(林佳靜)
4月
06
2017
井上大輔在環形舞台上以人體化身為白鷺鷥的姿態,用舞蹈為生命詠歌。此段落非常突出與強烈,精彩詮釋白鷺鷥犧牲為捕鳥人的獵物時,即使面對死亡也要盡情舞出生命的美好與絢爛。(詹雅晴)
3月
31
2017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
因此,當代的身體自然也難以期待透過招魂式的吟唱、紅布與黑色塑膠袋套頭的儀式運動,設法以某種傳承的感召,將身體讓渡給20年代的新劇運動,以作為當代障礙的啟蒙解答。因此,黑色青年們始終保持著的這種難以回應歷史的身體狀態,既非作為歷史的乩身以傾聽神諭,亦非將僵直的歷史截斷重新做人。
4月
1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