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近一世紀的幸福差《銀河鐵道之夜》
3月
31
2017
銀河鐵道之夜(劉人豪 攝,台南大學戲劇創作與應用學系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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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雅晴(台灣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碩士生)

大正十三年(1924),宮澤賢治(1896-1933)開始書寫《銀河鐵道之夜》,是大正民主倒數第二年。在大正民主的第三期,主流思想自民本主義中加入社會主義[1],也與作家筆下凝結出的疑問「什麼是真正的幸福?」有了對照的思索。宮澤賢治筆下的幸福,不是獨身的幸福,而是當劇中主角喬凡尼(簡韋樵飾)希望與身邊的摯友卡帕內拉(李鈺婷飾)能在「無論天涯海角,我們都要一起往前行」的願望下攜手往前,呈現出共享的幸福思維。在大正民主的這個階段,宮澤賢治的《銀河鐵道之夜》在社會主義精神的思潮下,融入個人哲思。基於公眾利益的社會主義,結合日本集體主義精神,希望眾人幸福的微小期盼,對喬凡尼來說,幸福唯有在乎的人都幸福才成立。

而這將近一百年距離的幸福差,和當下的幸福作對照又是什麼樣的光景?將座標位移到台灣,這個位移橫跨時距。二O年代對於幸福的標準與二十一世紀對於幸福的定義,恐怕大相逕庭。我們當然可以說幸福是個人品味與個人價值的判準,但追求幸福,是人類生命中永不退潮的命題。

能祖將夫群讀音樂劇《銀河鐵道之夜》,從2007年開始於櫻美林大學Prunus Hall劇場策畫。製作團隊徵集學生與社區民眾,透過短暫而密集的排練,在每年夏天進行演出,九年間不曾中斷。本次來台演出的契機是因為國立臺南大學戲劇創作與應用學系與櫻美林大學之間的交流訪問。以國民作家宮澤賢治《銀河鐵道之夜》的文學改編劇場,釋放出生與死的界線跨越後撫慰人心的能量。當觀看文學改編劇場時,『就如梅茲(Christian Metz)所言:小說讀者不可能都在改編電影中找到自己心目中的原著,「因為他眼前真實的電影,呈現的是別人的幻想。」』 [2]一如這齣音樂劇的名稱:能祖將夫群讀音樂劇《銀河鐵道之夜》,觀者所經驗的是能祖將夫的作品。

喬凡尼在全劇中最多的時刻是繞著環形舞台奔跑。奔跑的圈數與時間像永無止境的迴圈,一次比一次更強烈。交織著匆忙與尋找、掙扎與呼喚。喬凡尼的幸福指數是多少呢?全劇聚焦於死亡與幸福:演出中卡帕內拉對自我因助人而喪生的事實,不斷自問:「媽媽會原諒我嗎?」個人在社會中從來就不是以獨立的自我而存在,在關係紐帶中,對在乎的他人會有所牽掛。伴隨著死亡與幸福的討論,導演將這個問句多次重覆,以辯證幫助他人而犧牲自我也是另一種幸福;身為劇中唯一的日本演員(井上大輔),在捕鳥人段落裡飾演一隻被捕的白鷺鷥,投入水中後開始舞蹈,演繹白鷺鷥在生命死亡前的最後一支舞。配合音樂設計(姜建興、蔡丁曉庭)的安排下,融合台灣傳統樂風與古典樂,在水濺四方的舞台效果下,水的波紋、飛散於觀眾席的水珠、強大的生命之舞。在環形舞台上以人體化身為白鷺鷥的姿態,用舞蹈為生命詠歌。此段落非常突出與強烈,這是能祖將夫加入在原著中所沒有的安排,由井上大輔的舞者身段,精彩詮釋白鷺鷥犧牲為捕鳥人的獵物時,即使面對死亡也要盡情舞出生命的美好與絢爛;當銀河列車行經天蠍座時,因船難發生而讓其他小孩先搭上救生艇的妹妹(許婷綺飾)闡述一個蠍子與狐狸的故事。蠍子若終會死,如遇船難亦終會死,蠍子希望將自己獻身給狐狸吃,而女孩選擇讓其他小孩先搭上救生艇,這是一個相互輝映的精神。圍繞在這三個情節中的生命情調,呈現出奉獻與犧牲便是幸福的哲學。

為什麼在這個時代我們需要《銀河鐵道之夜》裡的幸福?而當下的我們與時隔百年的幸福差究竟有多少距離?在星光點點的銀河劇場中,能祖將夫留給觀眾另一種幸福的詮釋方式。

註釋

1、陳翠蓮,〈大正民主與臺灣留日學生〉,《師大臺灣史學報》,第6期,P56-61

2、轉引:簡素琤,〈文字與影像的跨越--從朱天文「安安的假期」童年憶往式的鄉愁到侯孝賢「冬天的假期」土地凝視的超越體悟〉,《電影欣賞》,卷期:18:3,P94-100

《銀河鐵道之夜》

演出|台南大學戲劇創作與應用學系
時間|2017/03/25   14:30
地點|台南文化中心原生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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