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林慧真(2023年度駐站評論人)
《混戰西遊》為今年度(2023年)「米倉劇場藝術節」演出節目之一,米倉劇場原為日治時期儲藏米穀的倉庫,去年修復完成後重新啟用作為劇場空間,舊元素的再創新猶如此次《混戰西遊》的衝突調性。五洲桃興閣與草搞場皆為桃園在地劇團,一屬傳統戲曲,一屬現代劇場,二者以《西遊記》作為兩者之間的連接點,混出一部荒謬地令人捧腹大笑的新西遊。
米倉劇場整體空間呈縱深形,舞台左側搭著五洲桃興閣的金光戲台,戲台尺寸占據舞台較大空間,右側以搭起一高台作為草搞場站立喜劇的表演台。由於米倉劇場空間寬度不夠,使得舞台前方一對石獅布景顯得更為侷促,左側金光戲台前石獅為正對觀眾,右側戲台一旁的石獅為背對觀眾,像是遺漏一旁的道具,據演後座談導演所述,背對的石獅象徵著後台空間,或許是因為石獅擺放位置緊鄰草搞場戲台,未能讓人明確感受到前後台空間的錯開。
戲開演前,正廣播著注意事項,原先正常宣讀著,最後廣播員卻忘詞了,忘詞得相當自然,讓觀眾心理埋下一種暗示,這場演出有點ㄎㄧㄤ?戲接著開始了。金光戲台前由福祿壽三仙進行扮仙儀式,而後團長道了幾句開場白,《西遊記》便揭開序幕,但師徒一行人缺了沙悟淨與龍馬,經唐僧等人對話得知他們二人確診暫時無法陪同取經,畫面切到舞台右側,沙僧與龍馬正咳嗽病倒了。唐僧與孫悟空、豬八戒前行途中聽聞女子呼救聲,孫以為有詐,豬執意前往查看。畫面又切到右側舞台,戴華旭與陳顥仁兩人抱著沙僧與龍馬的偶走出,慌張焦急地商討,待會即將演出,但還缺了重要的唐、孫、豬三偶。
混戰西遊(草搞場提供/攝影楊庭俊)
至此,戲中戲的結構才變得明朗,兩邊劇團都在演出,但彼此都缺了部份的偶,對草搞場而言,西遊記最重要的三個角色通通不在產生了危機,於是兩位演員各自扮演豬八戒和唐僧,而孫悟空則以附身方式「現聲╱身」。左右兩側的劇團產生若有似無的連結關係,他們分處不同時空、演著同一場戲,部份角色都在對方手上。串起兩處時空的橋樑是《西遊補》和火雲洞的故事雜揉,樹林間傳來女子呼救聲原為鯖魚精所化,唐僧被鯖魚精抓走,孫悟空為救師父闖入火雲洞,火雲洞中為一顛倒幻境,孫悟空受困其中無法脫身,此幻鏡中的唐僧和八戒由陳顥仁與戴華旭分飾,他們沉浸在歡快的酒色財迷中,不思取經,而唯一打破幻境的方法是正確回答鯖魚精的謎題:「什麼東西源源不絕卻又覺得不夠」。
此段超時空情節是布袋戲的孫悟空與站立喜劇的唐僧和豬八戒交會的重要場次,也是兩種性質相異的表演藝術正面對決的時刻。草搞場兩位演員進行一連串荒謬的笑點,在夜店中的唐僧跳著〈求佛〉、說著一些例如觀音投資健身房為觀音拿鐵的冷笑話等,展現熱鬧又腦洞大開的奇幻異世界,逗得台下笑聲不斷。同時他們也與觀眾互動問答,以劇中謎題詢問觀眾,得到錢或時間等等的答案,節奏與氣氛掌握得宜。
但同時也暴露出五洲桃興閣與草搞場兩團演出節奏不一致的問題,外臺戲與站立喜劇雖然都具有即興特質,但兩邊混戰相遇時,仍可看出歧異性,語言方面的差異倒不是問題,即使一邊說台語、一邊說國語也無甚妨礙。問題在於站立喜劇的演員語速較快,講求一種機靈、快速的反應,而布袋戲主演維持孫悟空說話的語調,自成一種布袋戲的韻味及節奏,兩邊對話時,站立喜劇演員明顯具有主動性、拉主Key,而布袋戲主演則被對方帶著走,詞彙的使用顯得有些貧乏而難以招架,以至於兩邊的對話頻率不夠合拍。
混戰西遊(五洲桃興閣掌中劇團提供/攝影楊庭俊)
如前文所述,戲中戲的結構是到了草搞場演員出場時才明朗化,此前布袋戲的主演做著他平日在外台擔任口白的身份,並未在戲中展現成為一名「演員」,這或許是對劇場演出的不熟悉感所致。若單純以布袋戲的演出來看,五洲桃興閣對操偶的靈巧度、口白的五音分明都能看出團隊的功夫,只是在適應現代劇場、並與節奏快速的站立喜劇演員搭配時仍可看出尚待磨合之處。
回到謎題,孫悟空解答了「愛」,他回顧自己從石頭蹦出來那一刻所缺乏的愛。此時,鯖魚精化為原形,孫悟空召喚徒子徒孫,兩人各自化成大型偶,當演員穿著猩猩裝自門口走出與鯖魚對戰時,將戲劇的荒謬與趣味性推至高峰。然而真正有趣的是,在孫悟空打贏勝仗時,確診的沙僧騎著龍馬奔向自由,當戲偶奔向金光戲台時,人所扮演的沙僧出現在戲台中,偶化成了人,西遊記中最不受重視的兩個角色,有了生命的自主性,他們就是自己故事的主角,至此帶出一種生命哲學的況味,讓一齣荒謬的喜劇有了更深一層的餘味。
《混戰西遊》
演出|草搞場、五洲桃興閣掌中劇團
時間|2023/10/28 14:30
地點|米倉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