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小事,都是夠的《Dear, 這是我最後呼吸宣言》
5月
26
2017
Dear, 這是我最後呼吸宣言(Dream Type工作室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875次瀏覽
何宣萱(國立臺南藝術大學藝術史學系學生)

2017/5/20 19:30

《Dear, 這是我最後呼吸宣言》為2017年Dream Type 工作室第五號原創作品,及「站」藝術節-《越境而過》系列節目之一,其是以高雄建軍舊公車處辦公室改為建軍跨域基地,並作為藝術節發起基地。戲全長共一百七十分鐘,無中場休息,另劇組要求觀眾演出中手機保持開機(僅須轉震動與靜音),且需於驗票後至前台留下手機號碼,提領裝有三顆彩球與隨機物件的急救包。

戲的開始,首由觀眾跟工作人員暨劇中引導者(執行製作李學璁擔任)進入建軍跨域基地,除此觀眾亦於拖鞋(腳印)的指引進入首要第一空間,四名角色交錯立於由大塊半透明塑膠布佈置、與五把武器垂掛的舞台,猶置於洞窟或巨型蟲繭。角色跟隨兩種不同聲響而有所反應,一為低沉的呼吸聲,使角色彷若受於光照而衰,二為鼓聲,將角色切換入二次元打殺魔王的線上遊戲中,且口中念念有詞著遊戲的背景敘述,直到第三聲響出現,使他們縮抱於各自的角落。等到其中一人(林子棋飾)拾拿起上舞台劃有四道裂痕的深藍畫板,帶動其他三人分別由「Dear,呼吸停止2秒鐘」,堆疊說至「Dear,呼吸停止8秒鐘」集體倒地後,而後突然既搶摸且阻止對方碰觸畫板,並以「Dear,你還有呼吸嗎?」一句,揭開第五人(薛人棓飾)的懸疑死亡,且串起畫布的象徵性:持有者心之投射。此一象徵物亦是貫穿整齣戲。

透由對白,觀眾可明白五人是為網友,並於一次電競比賽中獲得世界冠軍,然而卻對獲得世界冠軍的自己產生「無用」之感,因一場網友相約見面,使四人才置身於案發現場,透爭論遊戲中身為法師的繭居族的死因,帶出四名角色於現實生活的族群代表,斧頭鬥士是時常推卸與自責的尼特族(林子棋飾)、巫師是欲報警和離開現場的同性戀者(高偉恩飾)、雙刀騎士是不敢承擔責任的業務員(劉佳勛飾)、弓箭手是嫁不出去的銷售女強人(劉凱榛飾)。藉由死亡議題,提出假議題:擁有死去的勇氣,是否擁有有活下去的意義;膽於講述自我理想是否即有勇氣爭取的人性矛盾,並藉由報警卻不知道住址一事,顯現四人不知曉自身處於何方的荒謬,及迷失自我的暗喻。

此戲,除第一空間外,另於六處開放、半開放空間進行,並皆由劇中引導者引導觀眾移動,從第一空間轉移至第二空間前,劇中引導者指引觀眾尋找與念出「一個代表自己的代號,說自己的名字」相似闖關的字卡,並啟動手電筒、循著拖鞋腳印前進位於二樓的第二空間。

甫進入即看見四人搶摸、且互阻靠近有一裂痕的藍畫板,最後由尼特族拿取,並將頭從裂縫中窺向觀眾、其他人退場,隨後將畫布掛回開啟自白,與高偉恩扮演的母親,發生一系列關乎於內在敏感、然卻跟不上年紀增加成長的對話與互動。母子彼此在乎彼此,但因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難以全然理解與同理,及強將己所愛嫁接於不受用他人之故,而使尼特族說出「別說我不找工作,是工作不找我」帶至網路遊戲是最後的歸屬之地。於登入上線後,領出法師疑似拒絕與人構通、最後一刻才放招救人的回憶片段,及尼特族受父親負債而壟罩追債的陰影、母親逝世於出門買自己不喜愛卻又在車禍下保護完好的排骨便當,因而產生對社會與自身的矛盾悔感與憤恨,「爸都是你害的,今天的我也許不會這樣」、「是社會不要我」。

往下一空間前,劇中引導者提醒觀眾需讀取手機訊息,「寫一句話給現在不在的朋友」,並且此句話將會帶給那位朋友,才將觀眾帶至走廊上,並望向另一端蹲在地上的法師,等及他靠近觀眾與穿過觀眾,帶往觀眾往二樓樓梯的入口。此空間擺放立燈、桌椅、花生醬、吐司與播放古典樂的小音響,由業務員與女強人現身展開調查,法師身前擁有一粉絲專業,並以假想女友系列照片作為某一時期的動態主題,於此業務員與女強人各拉著一男、一女觀眾自拍,假想其為各自的男女朋友,直到尼特族以崩潰的模樣表達此處「空間不正常」,並將此劇的核心,帶入更深層的討論:作為邊緣族群,在一般人眼裡繭居族並無個體差異,且繭居族的人為並不值得相信,所以他們與觀眾身處與此,皆是不懷好意的法師設局,闡述邊緣人或人性於極端情況的被害妄想情節。

第三空間將兩側劃分為觀眾席,使之共同注視坐於中央沙發的同性戀者,其面對黃色無裂痕的畫布,喃喃自語「We are the same,我們都一樣」說出同性戀者的悲傷,隨後亦與業務員於「公、私領域是否可由個人絕對佔有」的爭吵中,探及個人性念如何為空想、及其與社會價值抗衡的種種可能、愛於兩人間、社會間的雙向性、捍衛自身是否能視為發起抗爭的正當理由。此時的角色關係加及尼特族於兩者間勸架,更為清晰地點出,四人是為拋棄過往/被過往拋棄而共居,也因女強人指責他們皆為沒有用的男人、和四人當下尋求不到答案,所而認為「法師有能力改變一切」,接續法師在下雨天也要尋找巷口貓咪的依戀、狂熱、尋而不得的自毀行為,鋪陳與暗示法師之死因。

前往第四空間前,劇中引導者要求觀眾,將原先「法師」曾停留的區塊所置放的氣球踩破,並取出藏於之中的紙條,如「Dear,因為你的幫助,我一直努力到現在」、「Dear,不要放棄,你還沒完成之前,請繼續相信我好嗎?」,並請觀眾念出先前寫給朋友的一句話。欲將兩者於戲內戲外呼應。

第四空間與第三空間舞台配置相似,中央改以擺放大量的酒瓶與相對的桌椅、高腳椅,主視覺為黑白相交的棋格。同尼特族的房間,上演除法師以外的四人,共搶一有著三條割痕的綠畫布,直至業務員搶到、從裂縫中觀看觀眾後,將畫布掛回原有之處,並換以業務員講述自身故事。「人都不在,是要原諒什麼」,業務員因汲於追求有車、有房、有家庭的社會價值,於眾多壓力下,日益而喪失對自我慾望的追求,並無從分身對伴侶、家庭有所情感付出,逐漸逃避任何會感到痛苦的事情,這使得其面對由劉凱榛飾演、前來簽離婚協議的前女友,邁向崩潰、開始質疑兩人間情感的構成是否為虛假,以及盡管自己的情感為真,卻也無法鞏固低情感投注的悲傷關係。業務員逃進遊戲中,與尼特族攜手向空中未知的生物展開廝殺,因尼特族察覺業務員與平日呈現的膽小不同,告及業務員「守護也是要看時機」,其暗示忙於賺錢卻忽於陪伴的「守護」是無效的「守護」。

因兩人與隨後支援的巫師者無法負敵,而寄望法師前來支援,當法師於最後一刻趕到,打退敵方卻無人回應於他,加深其自我懷疑與對外的不信任,「我是不是消失比較好」、「什麼時候變邊緣?」,法師以向夥伴承諾會帶領他們獲得世界冠軍,為暫時支撐生命的藉口,在撒落的樸克牌下,牌既是象徵眾多社群裡任何人除了邊緣人皆有一張牌作代表,也是隔代教養的法師無法為奶奶送終而補撒的冥紙,是「回憶裡的碎片」。燈暗,劇中引導者讓觀眾依著簡訊的要求,拿起藏於椅子下的紙飛機,向舞台擲去並唸出「與朋友相遇的日子」。

燈亮,接倒數第二條故事線,銷售女強人於房屋買賣所遇的社會現實,及抉擇情感或成就的錯敗,「共體時艱,有你才有他,有他才有你,22世紀概念宅,讓你不會變阿宅」,觸及PM2.5為全人類共同製造、誰也無法逃離責任的邏輯,套指出社會結構形成各式現象、悲劇,所有人責無旁貸。跟隨女強人,觀眾前至有著紅色畫板的第五空間「看屋」,與出席女強人和假人的婚禮,由同性戀者擔任主婚者,注目與假人共寢於地的女強人潰於「別怪我不相信你的夢想」,單方面恭喜對方與自己成為想成為的理想面貌,由同性戀者口白瞬即跳接網路遊戲中的婚禮設定,使戲中戲重疊,並於劇中引導者的催促下,將觀眾齊帶回第一空間。

「最後一個關卡,無目標後該如何繼續行走」,是最後處理的議題,四人拿著各自的畫板,改以躺下、覆蓋著透明塑膠布,以一吸一吐的姿態掙扎至沉寂,直到第一幕切換角色進入遊戲的鼓聲出現,四人與觀眾彼此丟著彩球。戲中時間過了三十分鐘,警察並無前往,也間接突顯社會某種曾度的冷漠,或誤解下的不重視。在同性戀者向大家表明,「我有勇氣訴說這件事情,最後一關,解救同伴」,與尼特族說出「換我們來救你,My dear friends」後,切進法師遇見新貓咪,「隨著時間消逝,你願意再陪我走一段嗎?」而劇終。

劇中引導者的身分猶如遊戲NPC,或易於遺忘的隱藏第六友人,綜與劇中角色及有意識或無意識地,以突如其來打破第四面牆的話語,使觀眾內心產生波動,結合使用手電筒、拉炮慶祝得世界冠軍、收簡訊、寫紙條、丟飛機與彩球等實質作為與協作行為,除原有的戲中戲,另包裝一層戲外戲,將觀眾集結為另一合力破關的組隊玩家,創造與劇中時間幾近的體感關係,使長達近三小時的戲碼,不至感到疲乏。

「一點小事,都是夠的。」誰是「我」想要告別或宣告的「Dear」?是劇中不斷提及的「社會」,還是你我心中的未盡之「事」?穿梭虛擬與現實,《Dear, 這是我最後呼吸宣言》借解開繭居族死亡之謎與梳理角色內心混亂,予以對未來、對改變、對存在懷有渴求的前來觀戲者,細碎卻溫柔的啟發。

《Dear, 這是我最後呼吸宣言》

演出|Dream Type工作室
時間|
地點|建軍跨域基地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如果逝去的祖先如劇中的「猴子」般忘了自己的名字,我們如何重塑我們的身分?誰會像「小鳥兒」般唱起深沉又響亮的歌聲,把我們的靈魂重新喚醒,擺脫周而復始的詛咒?
7月
25
2024
表演所留有的諸多空隙,讓「遊戲」中大量的關係實踐尚保有一些與「戲劇」的展演論述相抗衡的能量。甚至於當「戲劇」的意義能夠透過身體擴展為對於現實的注視──如雖然身處奇幻的想像,但死亡的現實注定了主角與祖父的失之交臂──時,過去與現在的交替也可以成為解構歷史記憶中認同本質的批判性立場。
7月
19
2024
《清潔日誌 No._____》無疑是一齣具有積極正面的社會戲劇,導演以「類紀實」的手法來呈現這些真實存在於社會的故事,並期許觀眾在觀看時都能夠「感同身受」所有角色的情感與生活。但也正因為這樣的演出方式,使觀者在觀看時不免會產生一種蒼白的無力感,究竟經歷過後所喚起的情感能夠改變何種現況?
7月
18
2024
烏犬劇場標榜以劇場創作作為「行動研究」,因此這個演出某種意義,是反映劇團對戰爭的研究思考,一年前即開始著手田調,半年前產出劇本,不斷進行修改;因此文本背後的史實資料相當豐富,即使取其一二稍加揭露改寫都已是現成題材,但烏犬劇場不願直書事件,堅持「戲劇轉化」,以意念、情感去「附身」穿越劇場敘事,刻意淡化事件的因果邏輯。
7月
16
2024
但是,看似符合結構驅動的同時,每個角色的對話動機和內在設定是否足夠自我成立,譬如姐夫的隨和包容度、少女的出櫃意圖,仍有「工具人」的疑慮,可能也使得角色表演不易立體。另外,關於家庭的課題,本屬難解,在此劇本中,現階段除了先揭露,是否還能有所向前邁進之地呢?
7月
11
2024
從《神去不了的世界》來看,作品並非通過再現或讓歷史主體經驗直接訴說戰爭的殘酷,而是試圖讓三位演員在敘事者與親歷者之間來回切換,透過第三人稱在現實時空中描繪故事。另一方面,他們又能隨時成為劇情裡的角色,尋找通往歷史陰影或傷口深淵的幽徑。當敘事者的情緒不斷地游移在「難以言喻、苦不堪言」到「必須述說下去」的糾結當中,從而連結那些幽暗的憂鬱過往。
7月
11
2024
此作品旨在傳達「反常即是日常,失序即是秩序」的理念,試圖證明瘋狂與理性並存。一群自認為正常的精神病患,如警察伸張正義、歌劇院天后般高歌等方式,活在自己的想像泡泡中。這些看似荒誕的行為,實則折射出角色內心的滿足與愉悅,並引發對每個人是否也生活在自己「泡泡」中的深思。
7月
03
2024
只是這也形成《內海城電波》某種詮釋上的矛盾,源於混搭拼貼下的虛構,讓內海城看似台南、卻也不完全是台南——也就是,我們會在內海城看到「所有的」台南,卻不一定是有脈絡的「全面的」台南,甚至有因果倒置的可能。杞人憂天的擔憂是:這會否造成對台南、乃至於「台南400」的認知落差?
6月
28
2024
這是一個來自外地的觀眾,對一個戲劇作品的期待與觀感,但,對於製作團隊和在地觀眾來說,《內海城電波》並不只是一個平常的戲劇作品,更有城市行銷的政治意涵,和記憶保存的個人意義。
6月
28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