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場初始,我對這場無感。首先閃過的念頭是,這些作品若在當代藝術空間出現,並無獨特的吸引力,無論是何采柔的靜態裝置〈結界〉,林人中運用舞踏樣式演繹的〈為了剩下的人們〉,抑或曾彥婷利用懸絲物件製造無人房間的〈退潮下午〉、王詩琪嘗試改變觀眾視角的〈鬧/那個說出來的字是被忽略的〉、蔣韜那似近又遠的複雜的聲音現場〈你最愛的晦暗和你最愛的意識〉,各自拆開來看都沒有那麼令人驚喜。
「事情是,我們把演員殺掉了。」這齣戲的宣傳期,曾經下過這樣的標語。對我而言,實情恰恰相反,演員不但在場,而且還刻意告訴觀眾自己是在場的。譬如坐在〈你最愛的晦暗和你最愛的意識〉那詭譎幽微的房間現場,因為創作者始終像名DJ般地在場操控,主動戳破觀者的幻覺。
可是,正也是這句標語,讓「演員」有著不同的意義。換句話說,這是一場演員必須「意識」自己的在場的演出,而演員必須看見他在台上的死亡;就像人們說,當人進入彌留的那一刻,他的魂魄會脫離肉體而出,看著自身的肉體走向衰敗那樣。
對觀者來說,看見的則是「演員正在看著他自己」,當他們在一片負重的靜默之中,操弄著那些關於消失或死亡的甚麼的時候,我打開我的意識,並且通過體察演員的意識運作,看見那「一些些消亡(包括演員自己的)」。巧合的是,由於空間較小,觀眾在第一及第三個演出會被分為兩組,我分到的這一組,由林人中的〈為了剩下的人們〉開始,舞踏樣式的姿態與動作,將緩慢腐朽的身體與花並置,肉身與自然共葬。若說這是一場為活人而辦的告別式,我倒更寧願指認,這個表演已經破題,預告了全部作品的幽暗的精神性。
於是乎,曾彥婷的〈退潮下午〉便像是一個人生活失重的心理反響,物件篡奪人的生存空間,精神秩序受到擠壓,一切的聲響泛著空洞與頓挫。王詩琪的〈鬧/那個說出來的字是被忽略的〉,讓觀眾躺在氣泡布上,有人不斷行走移動,藉以發出日常聲音,但反而讓我們更留心在聲音與聲音之間的停頓。蔣韜的作品利用聲音與音響位置的設定,將有限的物理空間向外延擴,我們彷彿身處隔音不良的老舊公寓,依隨四面八方襲來的聲響而失去聽覺秩序,進而重新構造感官接收的模組。〈結界〉裝置於從第三組移往第四組表演的通道壁面,一些實用物件如手套、錘子摺覆上純白布面,物件狀似被隱藏,卻又因此顯得突出,造致某種怪異的矛盾感。
《接下來,是一些些消亡(包括我自己的)》是一個關於「意識」的文本,通過意識的穿越,我們進入一個在場/不在場的後設遊戲,遊戲的主題是存在,一種在細微低鳴的狀態中,人如何思索自身與世界聯繫的存在。
《接下來,是一些些消亡(包括我自己的)》
演出|再拒劇團
時間|2012/09/15 21:30
地點|台北市mad L替代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