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踏進家時,其實也正準備離開家...《八月,在我家》
4月
08
2014
八月,在我家(綠光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943次瀏覽
曾菁美(表演藝術部落客Jimmyblanca)

這裡的所有人,當他們踏進家時,其實也正準備離開家...

綠光的「世界劇場」秉持著「把世界帶進來,讓台灣走出去」,年年引進優秀的國外劇本給台灣觀眾。不過,移植外國劇本到台灣往往面臨語言與地域上的挑戰,特別是台詞轉化的不夠自然順耳,總是還帶有文字閱讀的質感。前幾次的《幸福大飯店》、《文明的野蠻人》、《開心鬼》、《外遇遇見羊》都有類似的問題。然而,《八月,在我家》卻沒有這樣的尷尬,就算說它就是台灣長出來的故事也不覺奇怪。此外,誠如羅北安說的:「十三個演員,每個角色都有戲」,因而有了這次陣容堅強的卡司,看姚坤君、朱宏章、謝瓊煖、羅北安等劇場老將飆戲實在是很過癮。更別說氣勢震壓全場、強如鬼神的王琄對媽媽一角的完美詮釋。她第一句慵懶無力卻滿是憤世嫉俗的「王八蛋」,實就已經清楚表明這個角色的不甘示弱;到終結此劇的嘶吼與吶喊,即便是這麼孱弱的一個人孤單在台上,卻能緊緊揪住所有觀眾的心與目光。《八月,在我家》能這麼好看,王琄功不可沒。

故事從一個活得不耐煩的父親(吳念真飾)獨白開始,爾後的離家出走成了家族大夥兒回來的導火線。本以為父親的失蹤是單一事件,沒想到卻是通往全面崩毀而開的第一槍。故事裡不只一次提到,舊屋裡悶熱難耐,彷彿有心機詭計、還是藏得疼痛難堪的秘密,正被慢火熬滾,等待濃稠炸開。然而,卻沒有人發現這趟回家之旅,實是溫水煮青蛙的災難。上半場有段看似沒有交集的一分鐘「雜音」,便是這家人分崩離析的暗喻。讓位在舞台三個區塊的三組人馬,各自講述各自的事情:客廳的麗心阿姨碎念兒子浩然 (梁正群飾)睡過頭,沒趕上告別式;廚房的小妹靜安滔滔不絕的跟大姊靜芬說著自己即將結婚的事;樓上的主臥有母親麗蓉叨嘮著二女兒靜美要打扮得更女性化一點。

牽動著一家命運的母親麗蓉(王琄飾)角色設定上讓她罹患痛苦得有如火在燒的口腔癌,說話說不清楚,表達也不甚通順。或許是生病後感到無助,也可能是藥物濫用的結果,使得倔強想表達意見的她總是一股腦兒、不留情面、字字句句帶針帶刺的丟出真相:點破老大分居、看穿老三未婚夫不是什麼好東西等。而在「沒有人可以瞞得了我任何事」的情況下,無意識地又將老二唯一的希望揉碎,並從這最初種下的惡果種子 (丈夫偷腥),導出最後一根壓死自己的稻草。不服輸的個性,讓這個該是一家支柱的堅強角色,一步步地踩到了家毀人亡、所有親人都背棄她的田地。

大女兒靜芬 (姚坤君飾)能幹有條理,脾氣與家裡事的情況卻是一脈相承自母親,看看那同樣偷吃的丈夫就是了。非黑即白的個性,讓她敢於跟母親翻桌動手腳,企圖拿回家中主導權;卻也讓她無法圓滑處理丈夫外遇、小孩叛逆的問題。背負著太多責任、想要保護所有人的她,有著跟母親一樣脆弱卻不示弱的個性。在經歷過一連串荒謬的家庭鬧劇,能夠毅然決然拋下一切離開,對靜芬來說或許是種解放與解脫吧!

恬靜賢慧的二女兒靜美 (范瑞君飾)沒什麼聲音,認份守己的照顧這個家,直到出現了一個她想要相守在一起的人。當扒開一切,剩下的那個真相,即便再怎麼醜陋,我們都只能相信。老天爺不但奪去了靜美代表女性的生理象徵(因子宮頸癌而拔除子宮),更狠心的讓她連感情廝守的依歸都沒有了(相戀的人是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弟弟)。對觀眾來說,這事件一開始是從麗心阿姨 (謝瓊煖飾)說出。然而,事件卻是透過一次沒有料想到的安排,從母親麗蓉嘴巴道出。讓人不得不感嘆,人再怎麼可以勝天,冥冥之中那死神的鐮刀或上帝之手的操盤,總能殺得大家措手不及,體無完膚!范瑞君的戲份不多,卻很吸睛。一路從上半場醞釀到結尾的溫婉可人形象,佐以觀眾對真相的先前預視,讓這個看似最沒脾氣的壓力鍋,在獲知真相後,一次炸開。

這個家的大姊看起來最厲害,但最懂得打太極、最能看清人生、最知道自己要什麼的,卻是看起來相對無害善良的三女兒靜安 (周幼婷飾)。雖說靜安爆炸的點處理得不細膩、太過敷衍,讓人有種「為何她到現在才有這麼多轉折」的錯愕感,但從靜安離去前的一席話得知,她早已看淡家庭事,甚至是不願意去看家庭事,只願意抓緊當下所擁有的一切。這也是為何未婚夫這麼的糟糕,她卻仍然可以笑著容忍,當作雲淡風輕。

《八月,在我家》這齣剖開家庭倫常議題的作品,越看到後來,越覺血淋淋而不忍卒睹。但正因為劇本的真切與誠實、演員精彩優秀的表現,以及文化與語言的成功轉譯,讓身為這一系列忠實觀眾的我,終於可以擺脫過去幾檔青黃不接的作品記憶,開心的說:綠光「世界劇場」真的回來了!

《八月,在我家》

演出|綠光劇團
時間|2014/04/01 19:30
地點|台北市城市舞台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西方文化在處理家庭關係的態度上,常採取直來直往的語言攻訐與情感表達,東方人的情感表達較為含蓄。改編者在轉譯兩種文化與價值觀時,或許有意地改動了母親細微的角色設定。(陳志豪)
8月
04
2014
透過吳念真對於台灣家庭的理解,加上其擅寫家庭糾葛的觀察,讓此次的翻譯劇本幾乎是「無痕」的轉譯。同時,以往吳念真劇本中過於簡單的人物設定與情節安排,也因為有一個原文本的存在,而避掉了問題。(劉育寧)
4月
07
2014
我認為《老派日常》說的是「我」與「我們」的「日常」故事,漫遊、聆聽過程中,店主、城市行走的路人、其他觀眾等都是劇場的「敘事者」,在這種極為普通的新舊交疊的日常裡,以城市的枝微末節作為象徵,得以體會、再現人與地方的溫度情感。
12月
19
2024
此刻回想《青春》,整體抒情風格的表現突出,舞台景觀與調度流暢鮮活,可列為個人近年觀演經驗中存在感相當強烈的小劇場作品;至於「青春是什麼」,或可視其以萬花筒的繽紛剪影回應此自設命題,可惜文本內容涉及時代記憶幅員與政經變遷廣泛,整體脈絡編織手法略顯隱晦、模糊
12月
18
2024
乍看之下,舞台上徒留物件,其他劇場元素,如演員、對白與調度,全部退位,彷彿是劇場中的美學實驗,實際上是向劇場外的世界隱喻了一場由下而上的革命預演。
12月
16
2024
水的流動、直擊心靈的片段式演出,從疾病、死亡、衰老,親情陪伴的痛苦到釋然,當觀眾能夠真的走上台去感受不同位置的角色,或許才能真正跳脫自己墨守成規的觀點,在即興創作與互動體驗中感受到生命的衝擊與真實
12月
12
2024
無論是《他和她的秘密》的論壇劇場(Forum Theatre),還是《錯・季》與青少年共同參與的集體創作,皆致力於構築感性共享與對話的場域。透過戲劇過程的推進,創造出新的感知方式,促使參與者對現實困頓進行超越與重新想像。
12月
12
2024
針對作品的意義來討論,本劇唯一的主題即是劇名,略顯單薄;縱然譯導楊世彭認為除了「真相」,還更深層討論了「謊言」的意義【1】;然則,也僅是一體兩面的層次。
12月
10
2024
從前作到此作,都讓人感到作品內裡含有一股很深的屈辱感,源自非常厚重、塵積的離散與剝奪,譬如當看到阿梅和Briggs在仿新村屋構的舞台上性交時,那是我們都有感的,殖民的傷痛。為什麼那麼痛的話要由女性來說?
12月
09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