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觀看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這樣一個奇特的畫面:舞台在中間,觀眾則分坐在舞台的前後兩邊。因此,在一種面對面的距離中,我們看到的不僅是場上演員的表演,也包括了對面的觀眾,以及對面觀眾眼中的自己。由於意識到自己可能正在被觀看,觀看者在看的同時也不得不留意自己的儀態,比如拉一拉裙子、順一順頭髮,兩手交叉保持作為一個觀看者應有的智性、冷靜和沉著…。
此外,在舞台的兩端,在舞台與兩邊的觀眾之間則又分別以角鋼搭起的縱橫之線條作為某種分隔物。因此,當演員置身於兩端的分隔物中間時,看起來就像是困在獸籠中的一群獅子。只是作為戲劇中的人物及角色,他們之間的權力關係乃是被語言上的撕扯,以及對話中的矛盾、衝突之張力所界定的,包括某種身體上的語言──演員與演員自己身體之間的統一或騷亂,角色與角色之間的身體碰撞、走位和對位(其中時而呈現為客隨主便,時而又反客為主)。
事實上,觀眾置身於獸籠之外,也在彼此觀看的智性矛盾和衝突之張力中被一個無形的籠所包圍。我們看,不僅是看到角色之間的認同與差異,同時也從對面觀眾的表情中看出彼此的共同及差異,有時我們會對別人的笑感到沒有道理,有時又會因自己對角色的同情所掉下的一滴眼淚感到難為情。然而,隨著戲中角色們的理智崩解(理智在此乃是作為一種語言的武裝、一種勝負攻防的器械),作為戲中戲的觀眾們也隨著角色中逐漸顯露的瘋狂而進入到某種出神的大悲或大喜之狀態,最後竟而忘去了籠子,忘去了自我,甚至忘去了觀看本身,再也分不清「你是你、我是我」了。
至於那些橫隔在舞台與觀眾之間的線條之縱橫,於舞台的光輝中就像是投劃於演員及觀眾身體上的陰影之交錯,這些陰影不僅構成了我們語言的表達之光所不能及的那些闃黑與靜寂,也是我們生命中曾經想說但總是比這可說的「更糟糕」的那些精神之鞭傷,而龜藏於其中的正是你我不敢為外人道的共同瘋狂與真實。
《殺不住》
演出|愛慕劇團
時間|2015/06/12 19:30
地點|高雄駁二倉庫正港小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