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劇團走進美術館《千圈の旅》
12月
11
2014
千圈の旅(國家兩廳院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748次瀏覽
盧崇真(東海大學社會系博士候選人)

河床劇團近年來頻頻走進美術館,連分配藝術補助經費的公部門評審都開始感到匪夷所思了。我想,未來劇場史必定要記上河床劇團一筆。翻開任何一本西洋戲劇史,二十世紀火熱的那一場仗,就是「劇場」對上「戲劇」的戰役。河床劇團所承繼的藝術資產,自然是來源於「劇場」這一方。在二十一世紀,這個劇團不但沒有理會戰役是否已經結束,他們單兵作戰,把「劇場」的元素:符號的空間性、演員的雕塑性、光線與聲音作為一種時間性的裝置特徵……推向極致,甚至,我已經無法去指認《千圈の旅》是一齣戲,我寧願說它是一場帶有劇場特徵、兼具時間美學與空間美學的當代藝術。

開始嘗試劇評寫作的這一段時間,我非常堅持不貿然論斷好壞。因為,藝術從來就不是鐵板一塊,當藝術評論者揮動他的筆墨,只為了貼近那一個已經根深蒂固的藝術形態,那恐怕就大大辜負了一代前衛藝術家們的歷史貢獻。就今天藝術評論的社會角色來說,我比較傾向用河床劇團自己的歷史去觀看河床劇團的改變。

身為河床劇團的老觀眾,我必須說,在他們多次進入美術館之後,這一次的作品《千圈の旅》,發生了一個明顯的改變。從觀眾的角度來說,是一種看戲時間心理感受的差異。從前,意象劇場大師羅伯・威爾森的著名劇場美學:「慢」,被河床劇團用得很透徹。所以,觀眾往往會在一種極慢、極度綿長的敘事時間中,感受到焦慮。這也是河床劇團從不對觀眾吝惜的殘酷,在慢的焦慮中,觀眾總是被迫要和自己進行對話。然而這一次,這種殘酷的時間焦慮感不見了。我反而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好似戲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我反覆思量這樣的差異究竟出於何種變化?首先,是演員的因素。總體來說,第一場戲的鍾麗美是最符合過去典型的河床演員。她的肢體變化,是流暢的慢,而且內在敘事很飽滿,遠遠超過她所釋放出來的訊息。她既像是一個引路人,帶領觀眾進入一場奇幻的風景,又像是一個殉道者,用她自己的身體代替我們接受了那一切,因此作為觀眾的我們都一同領受了。自從她隱遁於水槽深處之後,後來幾場戲的主要演員,就是河床劇團美術館時期的標準演員狀態,她們的雕塑性強,和空間場景的關係密切,她們的存在堅毅地強化了空間整體傳達出來的美學力量。

這次的場景調度,就像是多重黑盒子的奇幻組合。以這個形式來說,演員的雕塑性格,可以說是非常契合。只是,我必須承認,這樣的河床劇團發生了一場內在的質變,很可能是美術館行動之後才發生的。走到這個地步,「戲」的成分,已經被「劇場」的戰鬥路線耗盡了大半。這仍然無關好壞,重點是它絕對是一個創新而前衛的藝術行動,它甚至需要更多時間,才能沈澱下來其中的理論性質。

我們今天所身處的當代文化,絕對是一種「超文化」。這台超級巨大的機器,用文化來生產文化,我們認識、理解、對話彼此的存在狀態,總是藉著人如何偏離人性的軌道來談人性本身。河床劇團一直以來把藝術家當作創作的對象,就當代文化的性質而言,可以說是非常時尚的路線。本文,我用一種懷舊的心情解讀河床劇團的轉變,我事實上還是得到一份焦慮感——有關戲還沒有開始的焦慮——五十分鐘爆炸性的視覺佔據,卻在散場時沒有機會讓人拍手謝幕。這難道不也是對草間彌生的藝術人生,在不斷重複增生的成千上萬的圈圈背後,最殘酷的一種生命註解?

《千圈の旅》

演出|河床劇團
時間|2014/11/30 19:30
地點|國家劇院實驗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正由於沒有合理的情節支撐,其出現的必要更有如遵循慾望的指令。這些慾望和壓抑,更多呈現在所有演員扭曲的、不尋常的身體。觀眾進場時必須躬身穿過狹隘的甬道,也是「總體劇場」全方位體驗的巧妙設計。(鴻鴻)
12月
05
2014
囿限於畫面調度的處理,而忽略現實當下在劇場與觀眾的相遇(encounter),河床的演員很明顯與觀眾劃清界限,是身處於不同的時間、空間狀態裡面,即時如此近距離、都快要眼對眼、面對面狀似親暱的觀看過程中,觀眾仍然無法感受到演員的熱度。(葉根泉)
12月
01
2014
若將此作品在客家文化景點長期駐點演出,相信會是一部能讓觀眾共鳴十足的的好作品。但若要與一般商業音樂劇競爭,或許也要在客家元素上精確地選擇,並由之深度探索。對筆者而言,這部劇目前呈現了許許多多的客家元素,但作品每介紹一個新元素給觀眾,筆者就會稍微出戲,頓時少了些戲劇的享受,變成知識的科普學習。
5月
07
2024
但所有角色的真實身分皆為玩家,因此國仇家恨、生死存亡,都僅僅是一場虛擬扮演,這使得觀眾意識到自己無需太過代入角色,反將焦點轉移到遊戲策略的鬥智、選擇上,以及表演的觀賞性。猶如旁觀著卸載了命運重量的歷史,情節是舊的,但情懷是新的。
5月
07
2024
《門禁社區》,探討的不只是「禁」本身的神祕以及誘惑性,更是開啟「門」走進去的人性本身,重新思索人生的存在與否,短促與永恆。偌大的「祥瑞聚落」內,所謂有生活品味的「上人」,過著弔詭的美好生活,追求的純潔與高貴、平靜與祥和,諷刺的是,這裡卻曾是一個葬送自由生命的悲慘之地。而小雯一家的入住,究竟是參與了與世俗之人相異的「上流」,亦或者只是踏入了一場與普世類同的束縛?
5月
03
2024
音樂劇的劇本採取首尾呼應的寫作方式,首幕和最後一幕的場景、事件、角色都是一樣的,但每個角色的心態和情緒都出現了相當大的轉變,中間幾幕則是在闡述過去的事,對被留下來的人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以及想在社區歌舞比賽獲獎的一群客家媽媽們,在設計客家歌舞的過程中遇到了什麼困境。整齣戲以礦工生活以及客家文化傳承為主軸,「彩虹」是貫串全劇一個相當重要的元素。
5月
02
2024
在台灣,白色常與喪葬連結;而在日本,則會與婚喜時的「白無垢」相銜,以顏色翻玩幽冥與神聖的意涵,也是編劇的巧思,配以劇中穿插的台、日童謠與歌曲,形成異色童話的氛圍。特別當,洪珮瑜具有穿透力的歌聲,在劇場中,清唱〈泥娃娃〉、〈明室〉時,聲色與空靜在空間中迴盪時,衍生出一種既鬼魅又莊嚴的療癒性。
5月
02
2024
或許不該單純將各自對於「國家」未來的期許與期望轉作批評作品觀點完整性的工具,那彷彿是去瑞士餐廳抱怨起沒有粄條或cinavu(吉拿富)一般。與其質疑《大使館》中是否缺了哪些當代台灣主體、族群的觀點,影射他方創作者對觀者自身議題的嫻熟與否,甚至上綱至創作資格論的問題等等,不如說這本就是在週轉全球與在地的國際表演藝術生態中,產地—製造—IP(intellectual property)間錯綜的生產機制下,瑞士創作者對「中華民國(台灣)」的政治主體在國際政治與國/族認同間的觀察與思考。
4月
30
2024
里米尼紀錄劇團的創作,一向以挑戰劇場設定成規,拓展劇場邊界,純熟運用科技著稱,《這不是個大使館》不僅展現劇團既有特色,更是一個讓人驚奇的精緻手工之作:精巧的紙版模型,簡單的機械裝置,古趣物件(舊式投影機),充滿質樸感的影像,表演者與舞台技術人員,自在地在台上穿梭流動,將演出技術執行貼切地融入戲劇動作的推展,整場演出維持流暢的節奏,而無滯礙,不僅體現劇場的集體創作精神,也隱隱然呼應作品的主題性。
4月
30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