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視一場走向死亡的儀式——《密室三舞作》
11月
24
2024
密室三舞作(臺中國家歌劇院提供/攝影李欣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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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陳珮寧(國立臺灣藝術大學當代視覺文化與實踐碩士班學生)

密閉是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誘導著人們脫下虛假的偽裝,在無人觀看之下釋放自己。在密閉空間中探求人與人之間關係的虛實如同一場試煉,剝去了肉體的遮掩,當解放被坦露在觀看之下無處藏身之時,真實或許比表象更加瘋狂。由比利時偷窺者舞團帶來的《密室三舞作》(Triptych),透過三個不同密閉空間:〈消失的門〉、〈謎樣的房間〉、〈隱藏的地板〉,剝除人心的外殼,帶領觀眾直面內心殘酷的欲望,如同透視一場走向死亡的儀式演出。

《密室三舞作》故事背景在一艘豪華的郵輪中開展,在第一場〈消失的門〉中,當舞台燈光亮起,一名男子頹喪地癱坐在左舞台的椅子上,接著上場的舞者在他腳邊擦拭地板,反覆的動作展開了一段光怪陸離且無限蔓延的敘事情境,彷如將筆者帶入一場由呢喃囈語構成的夢境當中,而不安且變形的肢體營造出猶如儀式般神秘詭譎的氛圍。舞者們的動作強力且斷裂,以歇斯底里般的狀態不斷重複著纏繞與剝離,彼此間的連結卻使舞者們只能以怪異的姿態扭曲著身體,宛如受到束縛卻又無可自拔地淪陷。

〈消失的門〉結束在與開場相同的動作之下,但場邊卻多了一名女舞者倒在台上,透過女舞者的「不動」作為轉場,串起了第二場〈謎樣的房間〉,彷彿也預示了一場暴風雨的來臨,將使眾人陷入無法動彈的處境。透過舞者們在舞台上的集體湧入與竄逃,混亂的場面與交纏的身體,如同牽線木偶般僵硬、斷裂且無力,交織出恐懼與不安的氛圍。舞台上的門被無數次地打開再關上,建構出無路可逃的空間感,最後在船隻尖銳刺耳的摩擦聲之中,詭異、躁動與不舒服的感受使人備感驚悚。


密室三舞作(臺中國家歌劇院提供/攝影李欣哲)

〈隱藏的地板〉描述郵輪在風雨之下逐漸湧入海水,船上的眾人在生死交關之際,必須與相愛之人道別,舞者的對白卻是對這份愛的懷疑,暗示了無法滿足的欲望終將導致毀滅。在滿是水的舞台上,舞者的動作被水的阻力給牽制,無數次的跌落再站起,充滿強力的姿態卻終究無法脫困,在荒謬之中展現的卻是無盡的掙扎與深刻的絕望。

《密室三舞作》從最初一幕男子倒臥在椅子上,到最後一幕呈現宛如地獄的圖像,展示著走向死亡的過程。舞台上發生的情節被舞蹈及聲音拆解為事件及狀態,不連貫的片段及表現主義式的手法將時序打亂,如同暗示著身處於迷宮般的夢境或記憶中,讓整場演出彷如演繹著一段招魂的儀式,於此,《密室三舞作》試圖展現的便是一場與死亡的對話,透過對人性的質問與摧毀構建出走向死亡的過程。【1】與此同時,空間設計亦傳遞出儀式的神秘感,透過窺視的舉動建構出密室的氛圍,不僅象徵著實體的密閉空間,更如同窺探舞者真實的內在心理。舞台布置類似電影場景,演出中更透過打光、變焦、場景調度、換場等效果,讓觀眾與舞台處於平行的世界。而觀眾觀看舞台的舉動在此成為另一種窺視,尤其在觀眾試圖進入舞者內心的同時也成為了窺視者,窺探著舞者的想法及恐懼。窺探,透過觀看使招魂儀式成真,讓舞台上發生的悲劇在觀看之下化為真實。


密室三舞作(臺中國家歌劇院提供/攝影李欣哲)

除了創造出類似電影場景中舞台與觀眾之間的平行距離,同時,極度寫實的舞台布景、演出中的聲音及舞者的舞姿所形塑出的混亂情勢之中,亦創造出兩條平行的軌道,構建出亦真亦假的人性世界。場景的真實象徵存在的證明,肢體的扭曲與限制則表示著對自我內心的不安定與惡意,呈現在兩股相對力量之下的分裂感創造出超越時空的特殊異境,打造出另一個密室空間,伴隨著各種聲音如玻璃碎裂聲、開關門聲、水滴聲、時鐘滴答聲等,形塑出無數疊加的場景,展現出過往的時間片段,然而,被凝縮在這間密室的卻只有不斷積累的情感反應,在情緒釋放的當下即是步入死亡與毀滅的開始。

《密室三舞作》透過猶如儀式性的招魂的手勢,描述著人與人之間相互拉扯的情感關係,試圖在困境中召喚出人性中暗藏的魔鬼。三間密室以驚悚的氛圍綻放恐懼,然而,在毀滅殆盡的空間中,仍可透過舞者反覆的動作傳遞出人類對愛的渴望,在有限的空間中透過無數次相同的操作,營造出無限的時間輪迴之感,凸顯了即使徒勞,人類對愛的堅持將會一次次地修復斷裂的情感,如同潘朵拉的盒子,在一切黑暗之後仍藏有希望。


注解

1、漢斯-蒂斯.雷曼(Hans-Thies Lehmann),《後戲劇劇場》,李亦男譯,台北:黑眼睛文化,2021,頁130-132。

漢斯-蒂斯.雷曼(Hans-Thies Lehmann),《後戲劇劇場》,李亦男譯,台北:黑眼睛文化,2021,頁130-132。

《密室三舞作》

演出|比利時偷窺者舞團
時間|2024/11/15 19: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 大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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