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故事的尾聲說起《梔子花》
5月
14
2012
梔子花(兩廳院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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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宜庭

首先,讓我們哀悼那逝去的和即將逝去的一切。

《梔子花》描述一個滿載回憶的變裝夜總會,這個將要熄燈落幕的場所記錄了老變裝藝人們曾經的風華絕代。每一個西裝筆挺的姿態底下,都有著一段奇異非凡、要人嘆為觀止的生命經驗。這是《梔子花》為每一個角色作的開場,觀眾從這些角色的「曾經」來認識他們。談起這些人物的過往經歷,無一不是誇張脫序的情、色、性、慾。但這樣無所畏懼的瘋狂正慢慢的消退,真正精采勁爆的高潮已經過去。

這些跨性別變裝者的愛慾經驗,遠遠超越現實世界對於性的想像,變裝者除了突破生理性別的界限,也揭開一場對於跨性別的認同議題。當一個生理男人和一個心理女人,同時並存於同一個身體,此時,我們該如何給予辨認?又或者,這些當事人是如何辨認自我?

變裝藝人們從一開始佝僂得厲害的身軀,緩慢吃力地在舞台上走動,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這個標示出自我的專屬位置─於是逐漸找回一種活動能量。每個人脫下西裝外套,解開領帶結,從褲頭拉出一尾花俏的裙擺。塗上濃豔的妝粉,穿起跟鞋,在這裡扮起他們內在真實的自我。原本拘謹、沉重的開場,隨著演員一件件退去象徵男性的物件,顯露出深藏在襯衫底下的可愛妖嬌。這時整個劇場空間開始流動,舞台變得明亮,色彩繽紛起來,演員的體態和表情也更為生動活潑,一切像被重新注入生命力一般。

除了透過服裝來表示性別角色的調換,演員的聲音也作為一種顛倒的性徵。透過麥克風特殊的變聲處理,讓原本男性的渾厚嗓音轉為嬌嗲尖銳的女聲,兩種身份交錯並置成一個性向模糊的身體。無論是男體女聲或者女體男聲,都造成了演員外表與內在的不協調感,場面因此變得滑稽、逗趣。

整個扮裝的情景,就像是一場充滿趣味的遊戲。藉著切換不同曲風、調性的樂曲,呈現一幕幕的角色獨白,搭起整個夜總會裡的海海人生。導演細膩的舖排這些人物在扮裝遊戲中的矛盾與焦慮,描繪出變裝者內心混淆的認同心理。當歡鬧的遊戲結束之後,也取消了這個可以逗留的性別灰色地帶。

全劇中,唯一始終保持著男人裝扮與中性舉止的角色(Hendrik Lebon飾),則是那個進出在這場遊戲的人物。這個局外的立場,對於局內/自我內在的無法投入,來自於現實中的性別規範。即便嚮往在變妝扮演中獲得的自我回歸,卻無法避開外在異樣的眼光而感到痛苦。這種性別認同的糾結情節、個人生理與心理的角色衝突,在後段男女雙人激烈的打鬧中鮮明地顯現出來。這是一場關於男女性別分界的拉扯與衝撞。

最後,這些老藝人們以最華麗的裝扮現身,一一走到舞臺前,高舉著手臂向觀眾致意,想像接受眾人彭湃熱烈的掌聲,彷彿來到這些偉大演員的告別秀。此時此刻,他們即將告別這個令人自在、歡愉的世界。然而,當這些變裝藝人們走下舞台,卸下那屬於內在真實的自我,是否才意味著另一場永無止境的裝扮呢?

《梔子花》

演出|比利時當代舞團
時間|2012/05/11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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