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剛以《斷章取藝—給碧娜》獻給已逝的「舞蹈劇場」一代大師碧娜‧鮑許,比利時當代舞團的藝術總監亞蘭‧布拉德勒,便從容地以作品,將當代舞蹈的疆界,又往前推進了一步。近日在兩廳院國際劇場藝術節上演的《梔子花》,編舞家將「舞蹈劇場」的主角,從舞者讓給了演員,將舞蹈的動機,從個人性轉向社會性;更與歐陸「不跳舞」運動的潮流相結合,將舞蹈從肢體動作的形式,轉向身體的觀念探討。《梔子花》的演出,有著許多值得探討的面向,看似輕柔委婉的舞作,其實已經重重撞擊著關於「舞蹈」的當代定義。
大斜坡舞台上的表演者,不是比利時當代舞團那群,身材體型高矮胖瘦不一、雜耍、特技、街舞、現代舞…各項專長不等,來自世界各國的年輕舞者,而是一群大部份平均六十歲的老人,確切地說,是比利時第一位變性人凡尼莎,帶領著六位變性、變裝老同伴,加上一個女演員和年輕男舞者,搬演一個靈感來自真實紀錄片,關於巴塞隆納一家變裝夜總會,歇業前的最後一場演出。
舞團找一群老人(非舞者)表演,當然從出發點,就挑戰了關於舞蹈的既有概念,況且這群老人並非一般人,她們在身體上是老的,在性別上是跨越的,這種特殊時間性加上生物性的身體,正挑戰著關於舞蹈的「美感」,那個我們習慣的青春活力優美肢體的舞蹈,於是舞蹈的方向也得以進入了社會性探討。
我們的社會是如何定義正常的性別,與該有的身體呢?編舞家一開場先讓她們素顏,並穿上灰色的西裝、領帶、長褲,而此時她們即使靜止不動,特殊美感的身體表演已經開始,這個表演顛覆了我們關於正常性別觀念下的身體及姿態。而這些在主持人一一介紹,其「性觀念」遠超越所謂正常尺度的身體,於「Forever Young」的歌聲中,忽然紛紛換成色彩繽紛的女裝,連動作也變得輕快無邪了起來,而觀眾也炫目於服裝符號轉換後的身體動作差異。
迅速換回男裝之後的「波麗露」舞曲,是全劇關於身體觀念的高潮。舞者在樂聲中行動舞蹈,並陸續到後方化妝更衣,而其過程不斷停格構成照片畫面,於是從素顏男裝到濃扮女裝的過程中,這些變性老人的真實肉體不斷暴露,震撼性地讓我們觀看其身體與變形,直到扮裝完畢組成花朵隊形,觀眾才終於因對準了既有的扮裝人妖豔焦距(印象),而鬆口氣報以熱烈的掌聲。
而兩位正常性別身體的男女舞者,則構成了對照組,對照於身體和時間的真實差異。於是男舞者在眾花朵(演員)的環繞下,於同志歌曲中忘情獨舞,並和女演員有段激烈的接觸舞蹈,然後還是空虛並哭泣,因為他問:「為什麼他的家庭成員都很美,但卻無法在一起?」。而對比於即將關閉的夜總會,這些美麗又一直在一起工作的變性、變裝人,或許這些《梔子花》們的存在,可以讓我們所謂的正常世界,變得更美麗,於是全劇便在這種淡淡哀愁中結束(夜總會即將關閉)。
本舞作和瑪姬‧瑪漢曾來台灣演出的《環鏡》,其舞者的不跳舞概念可說是一脈相承,編舞家將舞蹈從肢體的技巧展現,轉向「身體」觀念的探討,無論是在舞蹈歷史、純粹生物性或者社會性等各方面的觀念。布拉德勒大膽將邊緣性的身體,大方地展現在劇院舞台,並回歸於人性共同對於愛的渴望,而這種溫柔與關懷,真的跟碧娜‧鮑許,很接近。
《梔子花》
演出|比利時當代舞團
時間|2012/05/12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