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用創作如此對社會提問——15th新人新視野《After》、《喂!你好……我叫高敏》 、《大解脫者》
6月
19
2023
15th新人新視野 張雅媛《喂!你好……我叫高敏》(財團法人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提供/攝影李欣哲)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2903次瀏覽

文 陳正熙(2023年度駐站評論人)

對我而言,「新人新視野」不僅只是一個發掘、培養年輕創作者的平台,更重要的,是新世代創作者對這個世界的觀察,如何反映出當代社會的各個面向,為身處喧囂混亂的我,提示值得認真思考的現象或議題,讓即將邁入中老的我,保持對這個世界的新鮮感與好奇心。

「15th新人新視野」的三個作品,都有非常清楚的個人性,透過創作對自己提問,自我檢視,在劇場的場域中,想像在現實中自我定位的可能—個人的表演生涯前景,自我與外在環境的和諧共存,如何走出傷痛幽谷的自覺。而我更關注的,是這三個作品的社會性:創作者的個人生命經驗,如何可以成為參考座標,讓我們對更具普遍性的現象或議題,有所省思。

楊世豪本身的表演經歷豐富,專業技藝備受肯定,特別是在《亞洲達人秀》的驚人演出之後,他與大環的關係,幾乎就像是腹語表演家與搭檔人偶一般,密不可分。《After》雖然仍以大環表演為主,但幾乎從演出一開始,我們就可以感受到表演者突破這種既定印象的企圖:擬人化的意識,將物件轉化成為對話的角色,更多的情感表現,取代了技藝的展現,最終,當他將大環拆解、重構,以不同的曲線取代既有的圓,似乎也同時拆解了自己的身體,將「技藝」客觀化,成為被檢視的目標,而非只是被消費的景觀。

身為高敏族群一員的張雅媛,在日常生活當中,或許碰到過許多無法被理解的尷尬處境,就如同《喂!你好……我叫高敏》中的三個表演者,在舞台上的處境一般。她與設計團隊充分運用劇場的視聽覺因素,為「高敏者」創造了一個充滿張力的空間,讓他們在其中不斷地接近、分開、接觸、疏離,對身邊的各種刺激源,做出直覺反應的同時,也在探尋某種舒適的定位。在流暢的場面調度中,我們因此更清楚地感受到「高敏者」安頓自我的努力,打開自己的視界,對這個特殊族群心生共感。

戴啟倫的《大解脫者》,選擇的一個頗具普遍性的題材:如何夠過宗教力量,安慰因痛苦而失落的心靈,但他的表現手法卻不落俗套,以充滿戲劇性的動作與場面調度,凸顯這個題材內在的衝突性,貌似新興宗教領袖的角色的在場,更讓這個作品多了自我批判的深度。面對失去至親的深沈苦痛,和宗教儀式的安撫力量,形成一種動態的緊張關係,遠超過任何文字論述所能帶給觀眾的刺激,而能讓我們進入更深層次的思考。演出最後,舞台後門打開,「大解脫者」走出劇場,消失在午後仍然熾烈的陽光裡,後門關上,讓重歸黑暗的劇場,更多了一分魔幻的色彩。


楊世豪《After》(財團法人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提供/攝影李欣哲)


張雅媛《喂!你好……我叫高敏》(財團法人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提供/攝影李欣哲)


戴啟倫《大解脫者》(財團法人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提供/攝影李欣哲)

這三位創作者,本來就有豐富的創作、表演經驗,在這次的演出中,無論是個人的編創與表演,或與設計團隊的整合,也都展現出成熟的風貌,而無「新人」的怯懦青澀之感,但就作品主題與創作意識而論,確有開展「新視野」的可能性:如果新馬戲表演者與物件之間的情感連結,已經建立,那麼有關新馬戲的創作論述,乃至於新馬戲教育改革的討論,如何繼續開展,或許是楊世豪可以打開「馬戲之門」,對專業社群提出的邀請;「高敏族群」的生命形態與自我認知,可以如何幫助我們面對當代社會中,無所不在的各種高度刺激的環境?如果部分宗教組織因為敏感議題的催化,而成為製造恐懼、深化對立的媒介,我們該如何面對?如果宗教信仰賴以成立的各種假說(assumptions),成為被檢視的目標,會不會才有真正解脫的可能?

這些提問,就是作品的社會性,或許也可以是未來繼續追問的起點。

15th新人新視野 楊世豪《After》

演出|楊世豪
時間|2023/06/04 14: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小劇場

15th新人新視野 戴啟倫《大解脫者》

演出|戴啟倫
時間|2023/06/04 14: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小劇場

15th新人新視野 張雅媛《喂!你好……我叫高敏》

演出|張雅媛
時間|2023/06/04 14: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小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追求不一樣」是歷史上開設替代空間很典型的動機。然而,從數年來藝文體制大量吸納了替代空間、實驗劇場等美學與成果經驗下,不可否認地說,現今成立「不一樣的空間」也是青年創作者面對「如何接軌體制生存?」的類似選擇。因此「不再是我所熟悉」所變化的不見得是城市,也是時代青年自身。而「替代」在此亦是對自我匱乏的補充,如同跨領域是對領域單一化的補充。
11月
27
2024
在東亞的表演藝術生態中,製作人或策展人社群網絡有一個實質上的重要性,那就是:在各國經濟結構、文化政策、補助系統到機構場館往往體質與架構迥異的情況下,跨國計畫常無法──例如,像西歐那樣──純粹透過組織面來推動。無論是評估計畫可行性,還是要克服合作過程的潛在風險與障礙,人與人之間的理解與信任都是極為重要的基礎。因此,「在亞洲內部理解亞洲」也包括認識彼此的能與不能。
11月
20
2024
本文將主要聚焦於策展人鄧富權任期前三年,在由公立劇院、機構主導的城市藝術節之「策展」可能形塑什麼?又究竟「策了什麼」?而「策展」又如何「製作」節目作為討論主軸,並嘗試推想我們可能期待或需要什麼樣的城市藝術節。由於我在上述期間曾多次以不同身份參與藝術節,請將本文視為介於藝術節觀眾、參與藝術家(團隊)、觀察者等多重身份交叉田野的書寫。
11月
15
2024
《熊下山》及《Hmici Kari》為阿改及山東野合作的部落走讀結合餐桌劇場的系列展演活動。阿改協助調度部落文史及人際關係的資源,如商借場地、遊客接駁 ……,我們則專注於劇本撰寫、排演、劇場技術與設計。在基礎條件的限制下,即使盼望搭配華麗的燈光或絢爛的配樂,現實中卻得層層考量,比如是否要借電還是自備發電機,、某段音量過於龐大,會不會干擾到鄰居或讓小狗咆嘯等。看似簡單的行政工作,需要耗損相當的溝通工程,人際關係的稠密程度比蜂蜜還黏,比樟樹燒出的煙霧還猛烈,團隊成員總得細細梳理,說話再說話、確認再確認。
8月
23
2024
筆者有幸參與的2023年浪漫台三線藝術季的藝術策展「淺山行路人」,範圍橫跨五縣市,光移動就是場挑戰,「走入地方」是所有參與藝術家與策展團隊開始的起手式,這其中也不斷叩問「地方」如何被界定與其所連帶衍生的認同、族群、邊界等諸多問題。在籌備過程中拜訪各地「地方引路人」成為一個關鍵,透過多次實際走訪、聆聽、討論與溝通,許多作品在這個與地方來回互動的過程中而發展至最終樣態,甚至因應場域而重新發展。
8月
21
2024
對於徵件或委託創作來說,通常會有明確的目的與任務,而該任務也很可能與政府政策相關,例如利用非典型空間(通常帶著要活絡某些場域的任務)、AI、永續發展、社區參與等。一個不變的條件是,作品必須與當地相關,可能是全新作品或對現有作品進行一定程度的改編。可以了解這些規章的想法,因為就主辦方而言,肯定是希望作品與當地觀眾對話、塑造地方特色、吸引人流,並且讓首演發生在當地的獨家性。這似乎造就了「作品快速拼貼術」與「作品快速置換術」的技巧。
8月
14
2024
戲劇節與地方的關係略為稀薄,每年僅止於展期,前後沒有額外的經費舉辦其他地方活動或田調。又,由於地方民眾的參與度不高(光是居民不見得需要藝術就足以形成困境;加上更有效傳播資訊的網絡媒介不見得適合多為非網路住民的魚池),這導致策展上對於觀眾組成的認知模糊:既希望服務地方,又期待能吸引城市觀眾,促使以筆者為首的策展團隊萌生轉型的念頭。
8月
14
2024
綜言之,今年的「Kahemekan花蓮行為藝術展演」大膽化用戲劇元素,近乎從「單人行為」往「雙人、小組行為」延展與突破。即使觀眾與舞台上的行為藝術家拉開距離,但劇場氛圍濃厚的行為展演,反而透過聲光音效、物件應用及行為者「共舞、同在」而拉出不同張力,甚至在不同主體對原民文化認同/藝文工作、少數發聲、藝術/生命哲學等主題闡發不同意見之際,激盪出辯證與淨化之效。
8月
14
2024
換句話說,人與地方的互動經驗,會使人對地方產生情感,進而做出超乎理性的判斷。否則我們很難解釋,黃錦章從布袋戲團團長到文化工作者的身分轉變,以及那種持續為自身生活場域策動事件的動力;從張敬業身上,也能看到同樣的情感動力模式,令他在見到鹿港於鄰近工業及商業觀光夾擊時,自發性地舉辦文化活動,尋找外於過去的聚眾可能。
8月
09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