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楊禮榕(劇場評論人)
遊戲身體為路徑的親子劇場
《從這裡到那裡》藉由肢體表演與科技動畫的媒介,以肢體為語彙,以遊戲為方法、共享為核心,用「ok」、「no」和「why」等三種自我意識之性格為角色,以「點點、線線、面面星球」為路徑,展開一場關於幼兒的自我探索與人際關係探討的宇宙冒險旅程。
遊戲身體中的兒童心理探索
《從這裡到那裡》以遊戲身體為路徑,探問自我和人際關係。戲的主結構乍看之下相當簡單,上半場是O_k、Nono與Why三位角色相遇,想一起玩遊戲,卻苦於性格的差異性。O_k總是任性玩鬧卻常常不小心讓人受傷,Nono經常拒絕參與而讓遊戲無法繼續,Why總是詰問過多細節而讓大家腦袋打結。三人為了找到共同玩遊戲的方法,向AI人工智慧——「Hi」尋求幫助。於是,三人在「宇宙旅行團」——觀眾的助聲吶喊中獲得「彩色點點燃料」,在觀眾席手牽手的波浪舞中找到「線」的存在。以舞者軀體為「線」而共築的「面」,驚豔了觀眾對身體使用的既有想像,尤其是當Why為了成為四方形的上緣線而飛起來的時刻。透過多樣性的聲音與肢體的劇場互動遊戲,從「點點」、「線線」到「面面星球」,讓觀眾協助角色完成星球大冒險。
從這裡到那裡(行行製作提供/攝影林育全)
從相互抵觸到彼此諒解的探險歷程。「ok、no、why」應該是兒童自我意識成長中重要且具有代表性的關鍵字,既是初萌芽的主體意識,亦是困擾諸多父母或照顧者的階段性態度。在與觀眾共構的冒險旅程中得知,原來,看似冒失而任性的O_k一直在想辦法創造新遊戲,是勇氣的象徵,是團隊的動力來源;常常拒絕他人的Nono其實是擔心大家的安全,是保護者的角色,是團隊的安全機制;質疑一切事物的Why真正的用意是正面積極尋求方法,是思考與智慧的象徵,是團隊中智囊者的角色。三人從相互抵觸的價值觀,逐漸地能夠化解矛盾、諒解彼此,透過共同合作達成目標、解決問題。
有趣的是,O_k、Nono與Why由於角色強烈地簡單化,反而讓角色有點不像是人,而是象徵。因此,與其說是三個各自獨立的角色,更像是人內在的多樣性意識。因此,《從這裡到那裡》透過簡單的角色與故事,既是多人共同成長的經驗,也像是個體自我和解的歷程。不只是人際或親子關係的外部刻畫,也是深度的自我、他我與本我的內部探索。
從劇場互動中撇見的兒童身體性
跨年齡層兒童語彙混用下的凝滯。以ok、no與why為主建構起來的戲劇情境,加上紅綠藍黃色塊的動畫與服裝,這種塊狀的感官溝通模式,形成一種學齡前兒童的戲劇語境。但是,從助聲吶喊、波浪海遊戲,到登台玩過山洞等劇場互動,以及文本中內含心理層面的思考,則需要具有一定程度獨立性的學齡後兒童。《從這裡到那裡》乍看之下兩歲到十歲兒童都是主要受眾,但由於兒童語彙上的跨年齡層過大,讓戲劇場面有時出現停滯或斷裂感。前一刻還興奮地來回揮動小手,需要照顧者安撫的兩三歲幼兒,幾乎都在瞬間衝到舞台最前緣的時刻,就停止不動,眼睜睜看著哥哥、姊姊們上台玩遊戲。無論表演者如何親切邀請,都難以讓學齡前兒童往舞台上再前進。反過來說,對於學齡後兒童來說,幼化的台詞和色塊化的視覺,又似乎有些太簡單。還好以舞蹈身體為主的表演方法,彌補了這些停滯的劇場氛圍。
從這裡到那裡(行行製作提供/攝影林育全)
打破從訕笑開始的身體認知。文本的用字簡單,而肢體的表現卻豐富而流暢。劇場能量不斷地在表演者延伸的手臂、扭轉的身體、步伐的弧度之中,自然順暢地流轉。雖然角色的性格相互抵觸,肢體上卻能夠保持表演層次的合作無間。肢體表演的感召力遠超越台詞的侷限性,創造出以身體為共通語言的劇場語彙。兒童觀眾從最初只對「跌倒和屁股」有訕笑反應,逐漸打開對身體的認知框架。願意主動協助劇情推展,大方模仿角色的動作,同聲吶喊為飛船增添燃料,與陌生人手牽手,把身體共構成「線」,形成人體波浪海。從原本不具有惡意的訕笑,擴展出對身體可能性的好奇心,願意投入自己,陪伴他人,參與這場從身體與遊戲中展開的兒童自我意識探索。無論年齡大小,躍躍欲試的群體性兒童背影,是這場親子劇場中相當美好的場景。
對於兒童未來獨立人格的期盼
《從這裡到那裡》有兩個特色,首先,創作團隊以簡單、鮮明的三個關鍵字探問兒童心理,串連從自我、他人到群體中的自我,展開從個體主體性到群體關係性的兒童人格探索。其二,是以遊戲中舞蹈身體為語彙,輕巧而頻繁地跨越劇場第四面牆,並鬆動了兒童觀眾心中對於「好玩的、好笑的」身體的想像框架。對筆者來說,《從這裡到那裡》與其是說對兒童成長或親子關係的探問,更強烈鮮明的是對於下一世代擁有獨立人格的期盼與想像。期望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發掘並接納自己,願意為了和他人共享社會而身體力行地尋找各種可能性,並在其中保有自我。
《從這裡到那裡》
演出|行行製作
時間|2024/08/11 10:30
地點|華山1914文創園區烏梅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