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霞光和幾抹烏雲同在《彩虹音樂森林》
6月
08
2017
彩虹音樂森林(萬花筒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841次瀏覽
謝鴻文(專案評論人)

每每看到有心突破窠臼的兒童劇,心裡總是感動與歡喜。《彩虹音樂森林》這齣戲雖然沒有特別令人驚豔的創意形式,但是導演場面調度流暢,演員表演素質整齊,四平八穩的好看,最重要的是沒有過去兒童劇刻意裝可愛的表演模式,不見為互動而互動的熱鬧橋段,亦看不到過於低俗幼稚的搞笑耍笨把戲,這些兒童劇最為人詬病之處剔除了,是創作者有意識的進步與提昇,光就這一點而言,便值得給予鼓勵肯定。有些小細節的用心亦得稱許,例如妮妮、郝酉軾和夏伊曄這三個角色服裝以灰色為主,在領子或裙子間有彩色點點綴飾,那可以當作是「石原氏色盲檢測圖」的隱喻,也隱藏了色盲者的點點心路。

關於《彩虹音樂森林》的故事,具有人文關懷,描述先天遺傳色盲的女孩妮妮,因為總是無法畫出「正確」的色彩受盡嘲笑,經常想要放棄,不過已過世的畫家爸爸的身影記憶一再浮現,以及奶奶的鼓勵,加上同學郝酉軾和夏伊曄的協助,終讓妮妮在彩虹音樂森林裡找回自信,也幫失去顏色的彩虹音樂森林恢復原貌。

從故事情節中,會發現幾個議題可再深究。首先是妮妮為何在意他人眼光,希望自己能夠畫出物體「正確」的色彩?按拉康(Jacques Lacan)的「鏡像」理論,我們知道兒童發展中會將鏡中影像看作自己,「他人」也是兒童心中的一種鏡像存在,常常會使兒童意識映照中背離他本來的面目。梅洛•龐蒂(M. Merleau-Ponty)據此採取的思考,在《知覺現象學》中闡釋被剝奪的我的存有,必須用語言來彌補:「在對話經驗中,他人與自我之間構造了一種共同基礎;我的思想和他的思想交織成一個結構,我的話與對談者的話為討論的狀態所喚起,它們被納入一種共同的作用,我們哪一方都不是這個作用的創造者。」梅洛龐蒂所見的語言作用,簡單地說就是一種對等、同理的尊重與包容對話溝通,如果只是單方言語,不會讓思想產生作用;假如妮妮一開始就毫無膽怯的製造對話,讓他人知道她的色盲狀況,輔以老師以其他方式協力,是不是有可能免於被嘲笑呢?這齣戲讓老師角色無能,當然可以感覺到這是編劇刻意製造的,劇中的年輕女老師總是時間一到,一邊補妝,急著下課去約會,收學生的畫連正眼都沒瞧一眼,恰突顯了身心障礙的孩子常因老師的疏忽而在教育現場被歧視,甚至霸凌,如此無能失職者應該被譴責,被當作一個喜感人物來淡化處理反而規避了教育的良行。

再舉彼得•雷諾滋(Peter H. Reynolds)的繪本《天空的顏色》為例說明,此書中的女孩瑪莎,由於藍色顏料沒了,畫不出本來想要的天空,下課後一直到隔日下雨,她所仰望的天空出現多種顏色幻變,遂讓她靈光乍現,摒除藍色,混合了其他顏色,大膽且具創意的畫出「天空的顏色」。瑪莎堅信「每個人都是藝術家」的信念,《彩虹音樂森林》這齣戲中的畫家爸爸,以及擅長園藝的奶奶,其實都實踐了這個信念,妮妮意志不堅、看不清自我的潛質,就被合理化成內心衝突,才引發後來走進秘密閣樓,進而闖進彩虹音樂森林拯救被黑魔王奪去的色彩及彩虹女王,其實也是找回自我的行動。然而這一段行動,是我認為這齣戲最可惜,有些倉促失手的部分:妮妮只是簡單唱個歌,就可以拯救被黑魔王奪去的色彩及彩虹女王,那麼為何僅存的紅精靈、藍精靈不能複製此行動策略?還有,既然提到紅藍之外其他顏色的精靈,可是為何他們沒有跟著彩虹女王回來﹖劇本為何讓這幾個角色缺席,更無交代為何獨剩紅精靈和藍精靈能留存?而妮妮、郝酉軾和夏伊曄三人是碰到妮妮爸爸的畫作才進入彩虹音樂森林,可是她們如何回返現實,也無明確實踐方法,就在主題曲〈彩虹歌〉聲中作結,有疏漏的過程,對於想讓角色產生勇氣、自我追尋等心理轉化的用意,反而打了一點折扣,不夠圓滿。

舞台上最後看見了彩虹霞光的歡愉景象,倘若最後產生的這些邏輯推理上的幾抹疑惑烏雲能散去,一切就更完善美好了。

《彩虹音樂森林》

演出|萬花筒劇團
時間|2017/05/27 14:30
地點|台北市文山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這場演出延續了這股真摯力量,從創作到呈現,從身體實踐到語言敘說,都回應著當代的核心提問:在深偽技術能模擬一切的時代,如何確立一個真實的「我」?答案或許就在這群青少年身上。他們不完美,卻誠實;並不無瑕,卻令人信服。
9月
01
2025
《Z劇》特別之處在於華裔離散者的自述,從個體的境遇娓娓道來,其表演形式令人想到話劇。不過,Z劇沒有特別去經營講述的文體,講究語自身的詩性,而比較像是直陳式的報告,但若推論它是「報告劇」,卻又不是那種夾帶剛性左翼的視角,強調史實、社會或歷史事件的劇場形式。
8月
19
2025
當社會從宗教、家族轉向個體化與數據化,真正能給予安全感的反而是那份「被無條件接納」的關係。音樂劇透過舞台與現場的即時共感,讓這份訊息有了實體出口,也讓觀眾有機會暫時卸下屬於這個時代的「貼紙焦慮」。
8月
18
2025
在《小雪》之中,余品潔猶如巫女,召喚父親一同想像未能完成的歸鄉之旅,進而和自己重新繫上親緣的紐帶;余父同時又是生命的先驅者,與女兒一體雙身,為年輕的靈魂們指路提燈。
8月
14
2025
五位表演者齊步同行,持續向前進,象徵生命進程,是有力量的設計,且引人共鳴!可是,利弊同在──也正是在此刻,五人之間在能量專注度、表演意識投射狀態的的差異顯露無遺,並未能做到「同在」。
8月
07
2025
它在改編的過程中雖有創意閃光,卻缺乏整體敘事的掌控與主題的聚焦。整場演出改得不夠果決,也寫得不夠深刻,既無完整承襲原著的精髓,也未能發展出自身的獨立語言。
8月
07
2025
在為《至尊大劫案》進行各種意義詮釋時,也不該忘記這是一齣台灣劇場並不那麼常見的喜劇。破除「文以載道」的沉重壓力,所有影射點到為止,《至尊大劫案》以精準的舞台調度、突如其來的轉折、演員絕佳的默契與丟接節奏引人發笑
8月
05
2025
《流經歲月》整齣戲可說充分做到「是展場也是劇場」──在長方形偏狹窄的甬道式空間裡,表演敘事內容緊密地搭配著展覽單元的時空軸線;而且,演員和觀眾的距離十分接近,容易產生聽故事的親密感,也不難認同劇中角色傳達的情感,憧憬未來幸福或是悲憤抵抗等等。
8月
02
2025
然而劇場的演出畢竟產生了一個新的文本,因而阮劇團的剪裁與重製,就不僅僅只是關係到在劇場條件下,如何為代言原作而調整敘事策略,同時也創造出了劇團對於「鄉土」的閱讀態度。
7月
25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