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囚俘《沉沒的紅》
10月
02
2013
沉沒的紅(兩廳院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533次瀏覽
謝筱玫(2013年度駐站評論人)

演出正式開始前,演員已經在舞臺上專注地磨著腳皮。隨著劇情的開展,磨腳皮成了一種象徵,一個伴隨一生、無法完全消除的厚繭,讓人似乎麻木無感。最後我們會知道,這個厚繭來自主角幼年在戰俘營的創傷,俘虜營中目睹母親外婆與其他女性遭受羞辱與非人對待,讓這個小孩不時以赤腳讓熱燙的柏油灼傷自己來轉移注意力。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幼年遭受的創傷與記憶會不斷地回返,於是數十年後、二次世界大戰已結束多時,他仍站在那裡,那個日本人集中戰俘的熱帶囚所,回不來;於是,在他自慰或性愛達到高潮的時候呼喊神聖與世俗之名(聖母加性器官)後居然發出青蛙叫,原來是因為(到後來我們看到)他們在戰俘營中集體被罰,在溼熱的天氣下無止盡地青蛙跳與青蛙叫,體弱的婦女開始嘔吐,他生病的外婆也因此死亡。

中年演員Dirk Roofthooft低沉滄桑的聲音富戲劇張力,用一種看似不經意的口吻,將我們帶到他思緒所及之處:戀人麗莎,但更多是他的母親。舞台上有一大一小的屏幕,隨著主角愈來愈打開自己、透露更多(不願回想的)過往,我們也在屏幕上看到不同角度的主角的特寫,彷彿進入他更幽微私密的內心世界。舞臺一角是他生活的幽室,另一方是回憶湧動的世界,大小屏幕有著牢籠般的線條,他是一個囚犯,一輩子被困在那個戰俘營裡走不出來。

戰爭的殘酷在哪裡?在一個小孩幼年時候目睹同族女性赤身裸體被踢被迫聞大便把頭埋在沙堆,他跟其他小孩為此訕笑,然後長大無法原諒自己當時的殘忍。戰爭的無情在哪裡?在一個小孩看著瘦弱的母親被日軍毒打,身上衣服扯落、私藏的米散落一地,他只能看著母親流血,唯一能做的事情是讀一本他早已滾瓜爛熟的童書給她聽。戰爭的效應是什麼?是這對戰俘營的母子,當時只有彼此,但倖存後反而關係疏離破碎,因為面對彼此就會想起那段不堪的日子。

這是一齣獨角戲,在國家劇院這個大型劇場演出,不免令人疑慮舞臺是否會相對顯得空曠,但演員的能量、導演合宜的調度成功地帶出劇情的重量感。導演用一種冷冷的壓抑的方式處理這個沉重的議題,(雖然畫面一度用紅色召喚血與日本太陽旗的意象),主角在訴說的時候一開始也刻意避重就輕,所以讓看的人難以立即進入狀況,時而納悶時而疏離時而抗拒,(加上我身後的觀眾一度發出頗令人分心的打呼聲),但愈到後來指向核心的時候節奏加快,一氣呵成,讓人觀後仍回想再三,是這齣戲最特別之處。

《沉沒的紅》

演出|比利時東尼浩斯劇院
時間|2013/09/26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舞台上同時呈現最誠實的身體(背影)以及最能欺騙人的身體部位(臉),而且將臉放大處理,類似的調度手法,持續轉移影像與身體的面向,呈現了幽微的衝突與殘酷。(劉純良)
10月
07
2013
演員的語言能力極好,在形式單調的大量語言、非常有限的走位,及要配合五架攝影機鏡頭的狀況下,身體姿態仍然可以自然有效地,塑造並完成了角色,是支撐本劇最重要的靈魂人物。另一個值得稱讚的則是整體視聽覺效果。(謝東寧)
9月
30
2013
金枝演社的兩部新作品,只看劇名或許會覺得有些莫名,但作為中生代創作系列的第二部,兩齣戲劇的風格迥異,卻都以動物為核心帶出生而為人的孤寂與無奈,藉由動物為象徵各自點出了時代下人性的問題。
11月
20
2024
《安蒂岡妮在亞馬遜》向觀眾提出質疑:當威權抹殺自由、集體壓抑個人、文明掠奪自然,身處其中的我們將何去何從?為此,導演意圖打破性別與身份的限制,當演員跨越角色身份,當「安蒂岡妮們」不再侷限於特定性別與種族,眾人皆是反抗暴力的化身。
11月
20
2024
當我說《巷子裡的尊王》的正式演出,是一個進化版的讀劇演出時,我要強調的是導演、演員、和設計者如何善用有限的資源,以簡樸手法發揮文本的敘事能量,在劇場中創造出既有親密關聯,又能容許個人沈澱的情感空間,更有可以再三咀嚼的餘韻,是令人愉悅的閱讀/聆聽/觀看經驗。
11月
14
2024
在我看來,並不是省卻改編與重塑情節的便宜之道,相反地,為鄉土劇語言嘗試接近了「新文本」的敘述方式,讓過去一直以來總是平易近人、所謂「泥土味」親和力的鄉土語言,有了另一種意象豐饒的前衛美學風格。
11月
08
2024
由莊雄偉與林正宗導演、鄭媛容與郭家瑋編劇的《鬼地方》,採取策略十分明確,選擇捨棄具體角色與故事,直接拆卸自書中、未做更動的文字(但大幅翻譯為台語)提煉出「風聲」的意象;或以古典音樂術語來說,成為整齣戲的「主導動機」(leitmotif)。
11月
08
2024
米洛.勞不僅讓觀眾直面歷史的傷痕與當下的現實,也喚醒了我們對於道德責任與社會正義的思考。在這個充滿挑戰的時代,劇場成為一個重要的公共論壇,讓我們重新審視自己的立場和行動。
11月
04
2024
有別於一般戲劇敘事者的全知觀點和神秘隱蔽的創發過程,這種將敘事建構的過程近乎透明的「重現」方式,就像議會錄影,意味著將批判權將交還觀看者,由觀看者自己選擇立場閱讀。
11月
04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