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熱鬧》劇名乍聽令人有點不明其意,英文劇名反而比較好瞭:Don Don Long Don Chang,「咚咚隆咚鏘」,是民俗廟會常聽到的鑼鼓點。幾名高矮胖瘦搭配各種物件偶造型的演員,有點像義大利即興喜劇(commedia dell'Arte)的小戲班子,搭一個台掛一張簾就演野台戲的規模。只是台前掛紅燈籠串,簾子拉開是中式簷柱的舞台,十足中國風。大提琴伴奏加上中國打擊樂器,同樣形成東西混搭的新風格。
擅長「單人獨作」的導演杜思慧,和擅於操偶的薛美華的首度合作,是這部作品的看點。相對於大戲劇製作的要件:明星號召、名牌堆砌、豪華場面,及耳熟能詳的經典(不好意思,幾百公尺外TIFA的《孽子》正好完全具備這些要件),小劇場的演出著重在創作意念的開發和實現。而這類「實驗」正足以鍛鍊我們對劇場語彙的想像和掌握,不致於一離開「話劇」形式就顯得進退失據。
在我們這個「故事」充滿的世界----源源放送不斷的影視、廣告裡的故事行銷、新聞媒體的連續劇化等,都加劇我們對故事的消費速度----「重現」一個故事,往往不是現代劇場的藝術要務。這部作品的潛力之一,便在探索這些異於常軌的物件偶與人的肢體表演之間可以展現多少「隱喻」。
編導的野心不僅於此,顯然還希望透過這些劇場物質塑造的「隱喻」,足以演繹出有如傳統故事般複雜的「辯證」----一個現代職場的求生術辯證。各種物件設計出來的偶頭:電音三太子頭、I-pad、圓形寬邊帽、眼鏡組合而成的面具等,隱喻職場的牛頭馬面各色人士,宛如一個奇幻動物園;而張詩盈試驗的OL和台北捷運投影,把敘事空間又拉回觀眾貼身的現實。旁觀式的獨白太接近傳統敘事邏輯,使她彷彿是這場荒謬劇中唯一有理智的人,又像一個湊熱鬧的路人,一直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加入辦公室戰場這台戲。從她台詞中很直白的講,她念茲在茲的就是「距離」,我們感覺到卻是一種因辯證不足而無法引起反思的距離。
回到奇形怪狀的物件偶,我一直好奇它們會衍出什麼樣職場人格的「隱喻」。圓的、方的、不規則的,軟的、硬的,扁的、圓的,這些質感、形狀、體積都大異其趣的物件,最終沒有演繹出相對差異的肢體風格,在一場搭配中國鑼鼓點的類舞蹈中,他們還擁有整齊劃一的動作。或許在一個先入為主的故事架構中,物件發展的自由度是有框限的。也或許,物件在此只是一個創意起頭還不構成一場物質性的完整辯證。
薛美華操持的古裝偶,是全劇最雕琢的演出。她上半身戴偶,足登高跟鞋裹纏白布,危顫顫的足部動作成為表演焦點,顯出一種古典戲曲的微妙質感。然而那偶的頭部卻是一球打結的白絨巾,缺乏五官表現而略帶樸趣,與古典細膩的動作形成難以忽視的落差。演出六十分鐘後絨巾終於解開,還原為一條女旦的肩披,並露出一張藏在後面的美麗淨妝,風華絕代,卻隨即落幕。
戲盒一向以輕鬆玩的輕巧姿態,在尋找創作上辯證與隱喻的有趣平衡。這次我們看到許多創意湊在一起,但好像還只是熱熱鬧鬧地湊在一起而已。
《湊熱鬧》
演出|戲盒劇團
時間|2014/02/15 14:30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