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潮與懷舊的澎湃總匯《諸葛四郎》
5月
16
2018
諸葛四郎(紙風車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493次瀏覽
謝鴻文(特約評論人)

兒童劇的服務觀眾固然以兒童為主,但不可否認,孩子都是由家長陪伴同行,兒童劇若能做到老少咸宜,才不會造成許多家長覺得戲太幼稚,拚命低頭偷滑手機,甚至打瞌睡。

以此觀察紙風車劇團《諸葛四郎》,確實達到老少咸宜,大人可以津津樂道想起看漫畫《諸葛四郎》的童年回憶,懷舊的浪漫心情被喚起。而絕大多數孩子則是新鮮有趣的看到很臺灣本土的「漫威英雄」,也是具有中華文化特色的武俠俠義故事,被賦予新潮的模式呈現。戲開始的第一秒,把平面漫畫製作成動畫影像,諸葛四郎在樹林間移動,追尋魔鬼黨,幾個畫面掠眼後,諸葛四郎轉成真人演員,再從布幕後跳出。對於這一代受視覺文化影響長大的兒童來說,視覺影像生動活潑,真人融入動畫的表現,節奏剪接得恰到好處,可以帶給兒童驚喜感,引發情感想像投入。

但這齣戲沒有過度依賴多媒體影音效果,刺激十足的開場後,即刻進入真實的肉搏武打,傳統戲曲表演的程式化身體此時表現於舞台上並不意外,不宜忽略還有武術功夫的動作配合,流暢的套路對打,虎虎生風。緊接著下一場戲,登場的是衛國王宮裡的曼妙歌舞,富有中國民族舞蹈的優雅身段,可是曲詞唱腔竟然是國語夾雜客語,這就微妙地透露出一些訊息了。

這回《諸葛四郎》的演出,不同去年首演版,結合了客語與客家文化元素,這樣的結合更理所當然也深具意義,因為《諸葛四郎》的作者葉宏甲本就是新竹出生的客家人。所以衛城變身成為一個客家庄,城門前的市集擺上鮮豔花布,招牌掛著「擂茶」,語言用客語和國語雙聲並陳,中場休息時兩位女演員騎著布馬出來展示「中場休息」的布軸,再加上諸葛四郎的褲子亦有藍染的特徵,這種種設計雖然使客家的意象明朗突出,可惜這齣戲與客家的關係亦到此為止,並未進一步深掘出客家更醇厚的人文內涵。

這齣戲的內涵,更精確地說,是多元文化,跨國界的總匯,讓我們看見山將軍和海將軍與宮女的舞蹈,出現了西班牙的鬥牛舞姿態,聽見法國作曲家拉威(Ravel)的《波麗露》(Bolero)舞曲揚起﹔看見魔鬼黨的勁歌熱舞裡,充滿韓國流行音樂(K-POP)與美式街舞的影子﹔還穿插魔術、雜技,前述的民族舞蹈、傳統戲曲則見中國元素﹔再加上臺灣式的諧趣笑料,比方把「諸葛四郎」名字中的「四郎」說成台語「死人」的玩笑……,這樣的手法,儼然是紙風車劇團喜愛的後現代拼貼風格再一次形塑確立。

紙風車劇團的後現代拼貼風格,也許我們還可以用更貼近臺式風情的用語來形容,就像辦桌的總匯。辦桌時總鋪師竭盡所能地端出澎湃料理,常用大火熱炒,很合紙風車劇團演員總習慣青筋暴露似的用力表演,擅於經營炒熱現場氣氛。辦桌葷素生冷不忌,不妨從市集老闆娘被偷東西時,以及公主面具被解鎖時的身體語言裡,看出一些性別受壓迫的性別政治﹔也可以從魔鬼黨對戴上魔鬼黨面具的兒童觀眾說,要招收年輕黨員,看出政治的隱喻,尤其是深入瞭解過葉宏甲的生平,知道他1950年代曾因一幅諷刺政府菸酒公賣制度的漫畫,被政府判刑坐了一百天黑牢,國民黨的腐敗失去民心,失去民心丟了政權,要重建年輕世代的信任與參與,現實與戲劇一對照,這齣戲創作的意識帶有政治正確昭然若揭。

當然,兒童觀眾未必能看出政治隱喻,我們也可以先拋下這些解讀,回到舞台呈現的表象,肯定《諸葛四郎》確實從頭到尾毫無冷場的好看,比起紙風車劇團過往許多戲碼情節七零八落拼湊痕跡明顯,這一回倒是把故事起承轉合都交代得清清楚楚,該有懸念有懸念,情節堆砌與衝突皆合情合理,該傳遞的正向道理﹕維護正義、珍惜身邊擁有等理念也有明晰敘說。尾聲讓名為「葉宏甲」的畫家走出來說要幫衛城國王、公主、諸葛四郎和真平等人畫一幅像,「葉宏甲」稍早要入城時被當作不明分子捉走關起來,他是如何逃脫或被釋放﹖劇情裡沒有再交代,這是耐人尋味的。但他以藝術創作留下永恆,再接續到最後字幕打上向「葉宏甲致敬」的字樣,紙風車劇團於此證明他們用《諸葛四郎》這齣戲,再回返思辨藝術的定位與價值時,又超越了政治正確的束縛了。

向「葉宏甲致敬」字樣旁,倘若再加上他的出生年代,或者把這齣戲主要改編的《大鬥雙假面》年代標示出來,可以更清楚讓孩子對原作時空有連結,也比較能和陪同的爸爸媽媽,甚至爺爺奶奶的懷舊時空有連結,沒有斷裂隔閡,那麼這齣戲建構的劇場記憶會更甜蜜溫馨。

《諸葛四郎》

演出|紙風車劇團
時間|2018/05/12 19:30
地點|台北市城市舞台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然而刺激越是強烈,亞洲就越是被概念化與抽象化。以小吃攤為中心的雙層設計,更強化了「亞洲作為他者」的舞台效果。當兩位食客上前,他們碰到的不是在乙支路三街或者西面經營布帳馬車的某位南韓大叔,而是旅外已久、表演資歷深厚的Jaha Koo。
11月
07
2025
當所有藝術形式都可自由融合,馬戲若不再以其獨特的身體語彙說話,終將在劇場化的潮流中被同化。而《奔》的美,在於它如何赤裸地呈現了這個時代的疲憊與矛盾——亦讓我們看到馬戲正奔跑於兩個極端之間:渴望成為詩,但也害怕失去根。
11月
07
2025
兩個移動遊走式演出,不約而同皆以環境為主角,由於人的行動及介入而構成新的意識邊界:直視早於人類存在的世界,裸裎人類存在的本質。劇場創造了一場集體在場的無人地帶,讓人重新體驗:為何是人?因何而活?
11月
06
2025
《2064:奧運預演》誠然是一個較為「獨派」理想主義式的想像。能夠處變不驚、能夠包容異己,甚至在坦克出現時人民會齊心擋在槍砲之前。除了作為「他者」的 Ihot,以及最初搶評審席的辯論戲碼之外,少了些較為矛盾或對立的聲音。
11月
05
2025
《2064:奧運預演》並無意處理上述現世預言般的想像,因而讓「未來」成為「不可能的現實情境」之代稱,藉由翻轉不可能為可能,將現實世界因「幾乎不可能發生」而缺乏著力點的諸多爭論搬上檯面。
11月
05
2025
我們似乎看見一種政府社區大學和民間的力量集結凝聚的可能性,這似乎就是社區劇場未來發展的一條重要的坦途和路徑
11月
03
2025
為了活下,舞台上的「我們」不斷溝通、搶奪、逃離、追尋;而當重組一再失敗後,我們將發現自己依舊是重組之前的我們。實際上,在單純為了活下去之前,「我們」並未真正存在,只是被欲望與想像拼湊出的幻形。
10月
31
2025
此一化身拆解了傳說、創作與現實的穩定性,從而重構了馬來亞、馬來西亞與馬來世界交錯的歷史。只是,從臺灣向南看,我們該如何感受與同理「南洋」的歷史叢結?呈現這些叢結又能帶來什麼樣的歷史批評?
10月
31
2025
雖然在整體情節敘事上有其一貫性,但在部分情節設定、音樂在劇場中如何被演出以及心理健康問題如何深化討論,仍有進一步思考的空間。
10月
29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