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孫玉軒(自由工作者)
《欸!恐不恐怖》於2019年首演,內容集結多種喜劇形式,有漫才、短劇、音樂故事,以及即興遊戲──大喜利,從現實生活打撈議題,切開事件表象叩問人性。
開場由陳彥達、何瑞康依序介紹演出人員,於此同時,台上演員們的熱情,如漣漪般向觀眾一圈一圈,徐徐展開。
《巴嘎 panda 》由黃迪揚與曹瑜搭檔雙人漫才,以不在場的第三人黃迪揚女兒──地瓜葉為主角,一歲九個月女童開口卻是成熟世故的超齡表現,這樣的反差是開場後的第一個設計。假借地瓜葉的童言童語自嘲身為父輩的無用,探討父母以期許包裝自身的遺憾和不甘,轉嫁到子女身上,抓週道具全部換成法槌,未滿兩歲就要開始背誦元素週期表,這樣的手段聽得我背脊發涼,真是恐怖。兩人背對觀眾低聲討論但是麥克風沒有關的操作挑起人性中偷聽別人說話的八卦慾,成功引起觀眾更多的注意力。短劇《召喚惡魔》談論的是人在關係中的慾望與需求。陳彥達飾演的撒旦看似霸氣強勢,實則委屈可憐。內外評價的落差,容易造成人在感情關係裡的自我懷疑或過度索求。撒旦大神的神性,同時也是人性,他將暗黑邪惡的反派角色刻劃得如此迷人可愛。以上兩段節目,從笑語切入人生大哉問,藉童言神話探問成人世界的殘忍現實,是男是女是人是神,都離不開七情六慾,逃不開個人與群體的千絲萬縷。
短劇《爺爺》與達康二人的漫才則是將時間這個元素把玩到了極致。
何瑞康、黃迪揚分飾兩位臥病在床的爺爺,明明是比拚反應力遊戲的心臟病,卻因為年邁而退化的行動力,只能緩慢起身端詳牌面花色,反倒讓觀眾差點急出心臟病。兩位年邁的爺爺前一刻才因為生理退化只能慢慢來,下一秒卻擠在病床上跳起了華麗的水上芭蕾。兩人裝死輪流嚇唬對方的空拍,每一次都有不同的功能。第一次觀眾會因為意料之外而發笑,第二次觀眾心裡已有預設重複即將發生,第三次就必須加大力度或是給出新的驚喜,重複可以製造累積的效果,但也可能會走向疲乏。
達康二人的段子圍繞在拖延症,從急與快反襯拖延症的慢速。甚至品牌名稱兩個字還是三個字都可以做為「慢」的素材。浸泡、等待,醃漬,便秘,這些事情無一不需要時間,表演的節奏卻是逆向加速,語調音量情緒身體力度,越推越快越咬越緊,最後收在拖到段子都還沒開始講,整段節目的加速過程精準乾淨,拿捏有度,非常漂亮的節奏感,令人再度讚嘆果然是鑽研多年才有的本事。
下半場的節目同樣以語言為核心,從說話延伸到唱歌。音樂故事《純愛戀歌坊》根本是神仙打架,看六位演員在台上各顯神通,在不同橋段放大演員的各項才華。佈景道具的運用與場面調度處處都是巧思,一座沙發可以是阿達(陳彥達)的溜滑梯,各種小道具如彩球飄扇的收納櫃,還要能妥妥接住哈利(曹瑜)的飛撲。康康(何瑞康)的頭從泛著綠光的冷凍庫赫然彈出,阿達衝破冷氣機現身,位於上舞台的門彷彿只是裝飾,都在明示這個故事就是不走正常邏輯,即使如此荒謬胡鬧,許多慌張混亂的橋段,場面調度上依然輕重得宜,除了推進劇情的主要橋段之外,其他時刻分散於舞台各處,如隨音樂偷偷打拍子、趁機收拾現場,反覆把丹尼(楊德毓)塞回密室,透過種種細節支撐戀歌坊的幻境。
黃迪揚在是我是偶素偶的迴圈裡,導唱字幕創造了觀眾參與作品的機會,觀眾可以透過這樣的行為獲得參與感,讓觀眾對作品、演員產生更強烈緊密的連結,或許正是如此,即使演出從夏天延期到冬天,觀眾也願意遠道奔赴,如約相遇。
涵冷娜(許乃涵)在上半場《娜尼娜尼》的漫才表演,快速切換各種口音展現了對語言優秀的掌控能力,這項能力同樣在歌唱上可見,從容悠遊於偶的語言。丹尼(楊德毓)在上半場的漫才和短劇裡擔任吐槽,其急欲辯解糾正的樣子,讓他的肢體有種誠懇的拙趣,這樣的人格特質延續到下半場《純愛戀歌坊》的角色裡,甚至連燈光執行也不放過大喜利環節揭曉答案時暗燈捉弄他的機會。
台上六位具有紮實功底的演員,與實戰經驗的加乘,諧音梗、劃錯重點、會錯意都只是基本款,黃迪揚飾演的警察喊出:「淘寶什麼都有,就是買不到白紙和民主自由。」;玩偶裡填裝的是來自新疆的棉花;甚至是大喜利橋段康康(何瑞康)在白板上寫下煙火飛太遠打到共機的答案時,觀眾們很有默契的拉出了敏感的長音。這些關鍵字早幾年、晚幾年,摩擦的力道都會不一樣,無聲警示了人們生活正在改變。
《欸!恐不恐怖》創造了一個平行宇宙,用喜劇做為濾鏡,以溫柔的目光托起生活中尷尬難堪困窘的萬般糗態,讓人得以在疲憊無力的生活裡,換來一口活下去的氧氣。歡笑之所以讓人感到幸福,正是同理共感的能力讓人性閃著隱隱微光。全場一起「許願吧!許願吧!」的時候,眾人的祝福隨著歌聲暖暖地流入了每個人的心裡,在劇場裡,我們愛著,也被愛著 。
達康.come笑現場 《欸!恐不恐怖》
演出|笑太夫漫才集團
時間|2022/12/31 19: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中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