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賊與無奈《別人展的是翠玉白菜,我們展的是人生無奈》
4月
06
2016
別人展的是翠玉白菜,我們展的是人生無奈(黃瑄豪 攝,嵬舞劇場舞蹈團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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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瑋瑩(特約評論人)

設址高雄、由黃程尉成立於2014年的「嵬舞劇場」,今年在沒有任何經費補助的情況下,於高雄「R7創意所在」,舉行首屆的創團公演。「R7創意所在」是商業藝術展場,場地架設有展示設備。舞團利用現有的擺設,加上燈光,將展場變成舞蹈展演空間。此次作品在文宣中特別強調:觀眾參與式的互動、環形劇場演出模式,以及,觀眾看得懂的現代舞。以我的台灣小劇場舞蹈觀賞經驗,互動式的觀眾參與和環形劇場演出模式,大多發生在強調實驗性的舞蹈劇場。這類演出有時會讓觀者不知所措,或感覺被強拉上場。「嵬舞劇場」此次作品的確做到文宣的訴求,既突破傳統鏡框舞台的界線,也讓觀眾在共同成就舞蹈作品之際,沒有被迫之感。更體貼的是,創作者將每段舞蹈要傳遞的訊息,以文字呈現於投影幕上。如此的reader friendly,不失為推廣小劇場舞蹈大眾化的方便之法。

整場演出沒有座椅安排,觀眾或坐或站,幾乎沒人到處走動(除了攝影、照相的工作人員)。演出內容平舖直述,主軸圍繞在逃離與希望。逃離日復一日單調、無新意的日常上下班生活;逃離失落、恐慌、孤獨的情緒低潮;企望人生能像飛機般自由翱翔。舞者有時聚合,有時散開成多焦舞台,觀眾只能擇一觀賞。整場演出以淡淡的憂傷傳遞人生的受挫與侷限,音樂、燈光、舞者的動作偏向輕盈、流暢。整支舞作宛如一首小詩,但我卻深感其中隱而不顯的巨大悲哀,特別是在舞末之處。舞終片段〈希望〉,像似海市蜃樓般,我們看不到希望如何被實踐,與實踐過程的決心與毅力。夾在地上的白色紙飛機,失去飛翔的自由,倒像是作為祈求祝福的千紙鶴。於是,希望在此是祈求,而非理想的實踐。

對我而言,整支作品別有創意之處,不在舞蹈進行中,而在開演前的序曲。入場時,工作人員通知每位觀眾拿著票根換白菜。然而,我們換到的不是白菜,而是一只紙摺的飛機,與幾張一千塊的假鈔。白菜原來是「白賊」!有趣的是,有觀眾還因為拿到假鈔的張數較少,議論紛紛。那畢竟只是假鈔阿!開演前的這個序曲,跟觀眾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且也暗指著「白賊」到處充斥。然而,觀眾的反應卻讓我們看到,即便在玩笑與不值錢的假鈔中,人仍無法放棄競爭與計較的習慣。相對於此,在舞作中〈人〉的段落,當觀眾紛紛主動響應舞者的邀請布置道具(將紙鈔貼黏在地,與夾上紙飛機)時,更彰顯人間相互支持的溫暖。或許,緊接於〈人〉後的〈希望〉意在指陳眾人伸手的溫暖,是希望的燃煤。然而,希望甚麼?如何實踐?我們卻無法捕捉。

此次演出的另一議題,是觀眾與舞者之間的權力關係。觀眾與舞者的界線消失後,觀眾成為演出的部份,觀眾不論有意識或無意識都會「入鏡」在他人視覺畫面中。這使得身為觀眾的我異常自覺自己在其中可能扮演的角色。這樣的舞蹈設計歷來有之,但從觀眾的角度來看,沒有在演出前告知觀者觀賞的遊戲規則,使得演出產生許多問題。例如,觀眾可否在舞蹈進行時隨意走動、甚至有意的與舞者互動?當觀眾佔領了舞者預定舞動的空間時,舞者要如何對應?甚至,當舞團進行全場錄影時,是否顧及到觀眾入鏡的意願?這些問題不只一次的重複出現在台灣小劇場舞蹈展演中。編舞者一方面設計觀眾(主動)參與成為演出的部分,但另一方面卻預設了觀眾被動觀看的劇場規則。前後二者不只在創作邏輯上產生矛盾,也讓觀者感覺創作者霸權的心態。即便這場演出舞者是以邀請的方式引導觀眾幫忙布置道具,演出結束後,一位藝術界的朋友仍說:「我有種被強暴的感覺!」或許,這是極端的觀後感受,但仍值得將來以此形式進行創作的舞團作為反思的借鏡。

《別人展的是翠玉白菜,我們展的是人生無奈》

演出|嵬舞劇場舞蹈團
時間|2016/04/03 14:00
地點|高雄市R7創藝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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