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西弗斯與他的人生新挑戰《薛西弗斯大明星》
11月
18
2021
薛西弗斯大明星(臺灣特技團提供/攝影林政億)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075次瀏覽

李昱伶(臺北藝術大學戲劇所博士生)


「好像不行耶!我演不出來,我要哭了。」

《薛西弗斯大明星》裡的特技演員,讓我想起很多人的媽媽,只要家裡有人在,媽媽就有做不完的家事。如果對媽媽說:「不要忙了,我們來談談心吧!」,媽媽一定會說:「你神經哦!要講什麼?!」。媽媽,好像習慣把自己當工具人,然而她並不是工具,而是人。當臺灣特技團的團員,與每次到排練場都會問大家「今天好嗎?」的鍾伯淵導演相遇,就會像那個被要求「別做家事,來談談心」的媽媽一樣,不知道要說什麼。對團員而言,不做特技等於是自廢武功,那代表了必須找到另一種姿態,才能站在舞臺上。

《薛西弗斯大明星》以紀錄劇場的形式,讓特技演員在疊羅漢之前,先向觀眾聊聊自己;在組成集體前先還原成獨立的個體。自我揭露即是卸除武裝,團員李軍說:「我覺得自己最害怕的,就是一輩子這樣了。」,這齣戲是團員們生命故事的集錦,也是臺灣特技團尋找特技表演更多的可能性。

「音樂可以不要那麼靠北嗎?」

團員何明昌的專長是雜耍、地圈以及倒立。他現在也已經是國立臺灣戲曲學院綜藝團的老師,但當他還是個學生的時候,他的老師曾說過他的手伸不直,練不成倒立。在何明昌分享他的故事時,舞臺上打出了兩張X光片投影,一張是正常人的手肘,另一張是何明昌的手肘。這個畫面讓我聯想到了TED演講——講者在大大的投影前講自己的故事。何明昌說,他的右手肘關節已經沒有軟骨保護,每個動作,都是骨頭與骨頭的硬碰硬。在何明昌說話的同時,傷懷的音樂,襯映著他的句子,於是何明昌說了句:「音樂可以不要那麼靠北嗎?」觀眾都笑了。

誰說手伸不直的人練不成倒立呢?何明昌做了一個倒立,為他的學習經驗做了一個小結。X光片讓觀眾看進了他的身體裡面,也看見他把自憐的力氣拿去練功的決心。臺灣特技團的作品,向來以「特技表演」為核心,而在這次演出中,導演使用紀錄劇場的手法,讓「特技演員」成為主角,以團員的生命經驗為紀實素材,編創了一個本就屬於團員、卻從未被說出來的故事。

關於防疫政策,我覺得⋯⋯

劇中有一段,讓團員圍成一個大圓,中間立了一支麥克風,讓大家輪流發表自己對於防疫政策的看法,話題由私領域轉向公衛議題。這不是戲,而是團員借由紀錄劇場的形式,進行公共參與。雖然特技團不等於馬戲團,但其在表演形式及團體特徵上,仍有些相似之處。馬戲團因動物表演,在1960年代動保意識逐漸成形之際,出現了不得不變的轉型壓力。在1979年,終於有了「新馬戲」的作品,導演希拉蕊.魏斯雷(Hilary Westlake)以馬戲倡議動物權益。除了動物表演,傳統馬戲中亦包含著強烈的性別刻板,比如疊羅漢的底座永遠是男性、女性空中飛人總帶著明媚的妝容,望向另一頭的男性空中飛人,因此,許多新馬戲團體便致力於性別平衡,奧茲馬戲團甚至推出了「女強人計畫」,以提升澳洲馬戲產業中,女性藝術家的發展性與能見度。

新馬戲以「質問精神」走向政治參與,對傳統馬戲的代表性元素,也提出質疑,為馬戲表演開拓出一番新貌。如果臺灣特技團的團員害怕自己一輩子就這樣了,那麼也許可以向新馬戲取經,找到「新特技」。

有心與有新

看著團員被導演要求坐在鏡頭前與導演聊聊天,如同文章開頭所提,我好像看到閒不下來的媽媽,終於乖乖坐在沙發上——起初不自在,但漸漸變得比較自然。團員在《薛西弗斯大明星》裡拿出自己的心,給觀眾看。觀眾看到團員們踏上舞臺前,走的那一段路;看見薛西弗斯如何推動巨石。

團員在紀錄劇場的共創形式中突破了自己,然而就尋找「新特技」而言仍然是未盡之業。想要改變任何事物,首先要改變的都是自己,期待薛西弗斯不被巨石困住,而是推動巨石開出一條新的道路。

《薛西弗斯大明星》

演出|臺灣特技團
時間|2021/10/24 14:30
地點|桃園展演中心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影像,此新媒材被發明之後,人類對於真實的信仰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峰。我們對於被影像記錄下來的素材深信不疑⋯⋯本作以紀錄劇場為題,透過作品,讓觀眾得以接近臺灣特技團成員的真實生活。讓大家看見特技演員之外的他們。(李廷羿)
11月
09
2021
於是,回到何以辨識一項行動或作品是打造還是拆解文化體制之敘事的問題,或許其中一個核心區辨在於:如何安置那些被遺忘的?又如何記得?
5月
05
2025
「在內部」,台灣小劇場「運動」如果遺缺左翼(視角),運動性必然可疑,除非保守與排除是藝術及人類世界的未來。
4月
28
2025
癥結在於:當舞台上出現任何對地下黨人物的簡化、矯飾或情感濫用,倘若僅是調動觀眾惻隱之情而缺乏思辨深度之際,是否就必然被視為背離左翼,並遭扣上「右派」或為統治集團宣傳等保守主義帽子?
4月
21
2025
小鎮日落時分,圍繞著一座被各種物料折疊過的山,兩位樂手從敲奏大鼓到鳴擊不同刻紋的磁磚。楊祖垚的《索弗洛尼亞素描》取材伊塔羅・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看不見的城市》中兩個半邊的城市,陳省聿則透過三頻道銀幕,回應與主旨有所呼應的自然/城市景觀——既是生機勃勃又是死氣沉沉,有的建設有的是毀壞,或是永恆塵埃落定或是隨時連根拔起。太陽墜下的最後一刻,倆人在大鼓上好不容易堆疊建立起聳高的積木,下一秒卻又在黑暗吞噬前被轟然推到落地。
3月
21
2025
看來《罪與罰》的文學身影在《內在的聲音》處處留跡,是後者在超驗上的對位法,包括神之有無,但我並不認為「界址創作」對imagine的懸欠得全然求助於文本探討或詮釋,反而這個字義的物質性才是,攸關如何將劇本的文字轉化劇場的重要「引子」(primer),因為幾乎所有的物質都跟它發生聯繫
3月
16
2025
源自於同樣的「àn身體」,以丹田為家的發力方式,劉俊德和劉昀卻展現了完全不同的動態感與協調性。這就更清楚說明林宜瑾長期鑽研的「àn身體」,實為原則性身體、是可以由舞者各自體現的概念性身體,但她並不企圖將此身體觀以「形」收束,像過去雲門的太極導引形象,或是無垢的躬身緩行。
3月
07
2025
「追求不一樣」是歷史上開設替代空間很典型的動機。然而,從數年來藝文體制大量吸納了替代空間、實驗劇場等美學與成果經驗下,不可否認地說,現今成立「不一樣的空間」也是青年創作者面對「如何接軌體制生存?」的類似選擇。因此「不再是我所熟悉」所變化的不見得是城市,也是時代青年自身。而「替代」在此亦是對自我匱乏的補充,如同跨領域是對領域單一化的補充。
11月
27
2024
在東亞的表演藝術生態中,製作人或策展人社群網絡有一個實質上的重要性,那就是:在各國經濟結構、文化政策、補助系統到機構場館往往體質與架構迥異的情況下,跨國計畫常無法──例如,像西歐那樣──純粹透過組織面來推動。無論是評估計畫可行性,還是要克服合作過程的潛在風險與障礙,人與人之間的理解與信任都是極為重要的基礎。因此,「在亞洲內部理解亞洲」也包括認識彼此的能與不能。
11月
20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