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女女女女》,光看劇名毫無頭緒,實在無法確定內容為何,從這鮮明的字體看來,應該跟女性有關,劇中出現了五位女子,但劇名並不叫《五位女子》,而是刻意強調「女」的主體,猶如五女一字站開,開宗明義地捍衛女性立場,而且唸起來帶有輕快而有趣的節奏感。在這齣就劇名上已玩味視聽、內容關乎女人又不限女人的戲碼中,新生代編導黃洛瑤暢談女性主義,試圖避開宣教的危險,寓教於樂。
舞台方形,中央一塊綠地,邊緣立滿各種大小盆栽,全場綠意盎然,充滿生機,卻被侷限於室內,隱隱呼應了此劇中五位姊妹的窘境。這五人個性迥異,興趣不同,時而口角,時而同心,自小父母離異,父親時常遠行,母親所處不明。某天,父親捎來信件,透露要跟一位名叫Veronica的女人結婚,還有了小孩,儼然這位陌生女子即將取代五姊妹們母親的地位,於是大夥想方設法要來對付、了解她。姊妹們進一步得知,Veronica是一位女性主義者,但大家對此毫無所知,因而不僅開啟了角色去探究女性主義的契機,也似乎合理了劇作試圖給予觀眾機會教育的時機。
全戲以幽默詼諧的風格、明快俐落的節奏、豐富多元的設計,切入女性主義議題,讓這堂課上起來活潑逗趣,不致於生硬乏味。自一開場,身穿藍黃白綠紅不同顏色的五姊妹,有序隊形,和聲哼唱,即以明亮多彩的視聽音樂性,定下基調。五人言語你來我往,插科打諢,加上不時傳來雷響般的電鈴聲,處處充滿娛樂驚喜,有時位於舞台深處的背幕和角落一隅的電視螢幕浮現影像,切入切出,迅速轉換現實與虛境,增加了敘事層次,也增強了戲劇節奏。
更有趣的是,劇中出現了一套「女性主義者速成秘笈」,裡面各章節皆有主題和習題,五姊妹化身為歌隊,一一說明、演練,例如用各語言翻譯「我是一位女性主義者」、模擬情境對話教學、以一句話定義對於女性主義者的印象、挖空一堆古今先賢的名言語錄來填詞造句等,最後如信仰般地以「我們」的諧音口號woman(「女人」)作結,取代了歷年來以男性為主體的「阿們」。片段串接快速,節奏精準,畫面乾淨,妙語如珠,藉由類廣告的宣傳手法巧妙「置入」女性主義觀點的同時,填鴨的教育形式也突顯了知識觀點的刻板與僵化,嘲諷了父權思維底下的社會運作。
幽默輕鬆的手法雖使內容稍稍遠離了說教的危險,但若沒能來得及讓焦點回到劇情和人物本身,一不小心就會落入偏重效果的窠臼。劇中花了過多篇幅在堆砌表面上的生活感,碎語閒聊趨近流水帳,不僅錯失了推動劇情的時機,也使得原本不同類型及個性的五姊妹未能深入各自角色。再者,劇中對於女性主義的詮釋,延伸連結到人道主義,但不論女性主義或人道主義,僅止於說明層次,並未實際融入劇情,姊妹們學習了一堆方法和課題,卻毫無實踐意圖及努力過程,更遑論這新思維如何改變這五人生活或選擇,致使前段費心鋪陳的種種女性主義細節變得空口說白話,思想和劇情脫離,未能緊密結合。
所幸的是,此戲對於女性主義並未一味頌揚到底,到了最後竟然轉向,反過來自我調侃了一番。隨著大姊和二姊的激烈爭吵,不僅原本吊掛的「女性主義萬歲」標語被扯掉了,而且東西拿了就撒,抓來就砸,場面一片狼籍,形成了位階的顛覆、家庭的崩解,甚至結尾時四妹試圖撥打秘笈上的電話號碼卻是空號,似乎女性主義不復存在,或者從未出現。五姊妹就這樣,由於父親改了歸期,只好繼續等待,困境未能獲得解決,再度被困守在此綠園溫室裡。
只不過,在原立場還未建立穩固就自我調侃的情況下,調侃似乎過於容易而顯得力道不足。到頭來,在劇情這樣來去的過程中,這五人各自及彼此關係究竟改變了什麼?最後眾人的平和相處,是無事生非過後的修好,抑或歷經追夢幻滅的醒悟?
《女女女女女》
演出|69劇團
時間|2017/03/25 14:30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