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在語言的縫隙間《吉卜拉》
12月
11
2017
吉卜拉(盜火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2003次瀏覽
賴思伃(文字工作者)

《吉卜拉》是劇作家沈琬婷榮獲2015年台灣文學劇本金典獎的作品,故事內容描述飄洋過海來到臺灣工作的印尼看護娜蒂,在準備逃離偏遠的異國回到家鄉前夕,因放心不下獨居又罹患阿茲海默症的阿嬤,決定帶著她一起踏上旅途。然而,原本單純的歸返之路,卻因語言與文化的隔閡,誤打誤撞、陰錯陽差地產生一連串的誤會,娜蒂和阿嬤只能不斷重複述說著印度洋女王羅勒‧基督爾(Nyai Roro Kidul)的神話故事自我安慰,渡過每一個失去方向的夜晚。途中,她們遇到熱血的大學生V羅,三人結伴同行,朝著吉卜拉(Qibla)指引的北方不斷前進。

同樣是人口的流動,劇作家將歷史、宗教意義上的朝聖與馬克思主義理論中,資本主義市場社會所形塑出的勞動商品化,勞工的身體勞動即為商品,進而產生全球性的移工問題兩相對照,用神話連結、互文、呼應,編織出現代人們朝著龐大金錢、物流奔馳前進的殘酷預言。劇中的娜蒂描述:「吉卜拉只為朝聖者指出麥加的方向,往哪個方向走,哪個城市是麥加,他得自己判斷。」然而,當代都市所呈現出的美好、自由、充滿希望的表象,終究讓娜蒂無力抵抗,也無可避免地迷失在朝著拜物塔聚攏的人流之中。

劇作家取材自過去的回憶,輕巧地透過娜蒂與阿嬤之間的雇傭關係,點出背後沉重且龐大的移工、外傭命題,導演謝東寧執導這部架構完整,充滿神話魔幻與想像,同時也寫實殘酷的劇作時,主要課題則成為:如何彰顯出作品中的人道關懷與溫柔?筆者認為,在劇中分別扮演印尼看護娜蒂,來自越南的陳秋柳,和她的女兒──在劇中扮演印度洋女王的鄭琬諠,將在戲外新住民的身分、母女關係與生命經驗融入故事裡,恰當地為原本美麗、充滿文學性,卻稍嫌學理、黑暗的文本,豐富了其更深層的意涵,潤色為一齣令人感動、心酸,卻又保有原著批判性──關於某個「人」失敗的逃離/追尋。

劇本中的次要命題,則是緊扣在娜蒂身分而來的語言/溝通的問題:人們是不是永遠都無法互相溝通、理解?無論是劇中,娜蒂的姓名被誤讀/改名,抑或是與阿嬤之間鬥嘴鼓而產生的諧音笑話,或者是娜蒂初遇V羅警戒地裝聽不懂,以及V羅誤解娜蒂的意思,阿嬤不斷擔任娜蒂與V羅之間的「翻譯」,一直到劇情最後,事情的真相被媒體渲染的益發誇張,甚至危及性命──Words can build or destroy trust,語言,還是可信的嗎?劇末,娜蒂與阿嬤的犧牲,貌似悲觀地表態溝通永遠的失敗,但在戲外,筆者有不同的想法。

本劇大多以中文撰寫,其文學性、用字遣詞都是水準之上,這對非母語體系的讀者或演員而言,無論是閱覽、朗讀、甚至是背誦都有其難度。然而,本劇難能可貴的地方在於,文本和劇場共同創造出一個的空間,讓演員的肢體情緒,和劇場中的元素去完整語言不足以達意和填補的留白。如同劇中所述:「她們相遇在語言的縫隙,聲音停頓的地方,用沉默的語言,試著翻譯這個喧鬧的世界──」一般,去「感受」和「設身處地」,別用語言套牢了彼此,也扼殺了彼此,從魔幻的劇場走向現實的社會亦同。

《吉卜拉》

演出|盜火劇團
時間|2017/11/25 14:30
地點|國立臺灣文學館演講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娜蒂、阿嬤和V羅以一種極其溫柔卻也鄉愿的方式給出一種不同於以往的議題反思。就像所有的公路旅行一樣,所有的無反顧其實是無可奈何到極致,三個人在社會中幾乎是絕對弱勢的生理女性,懷抱的是最真切對理想的渴望。(王昱程)
12月
30
2017
並非赤裸呈現殘酷,反而利用詼諧古怪的情節和不合理的文謅語言,連著插科打諢人物,沖融沉重,好似想彌平被壓迫者的傷口,卻也將議題淺化了。(簡韋樵)
12月
04
2017
除了移工課題,還有居住正義、青年世代的生存境況、性別議題、政策失當等。然而可惜的是,這些紛紛淪為劇場中的展示品;只有議題的陳列,卻甚難見其深刻觀點。(謝鎮逸)
11月
30
2017
如果說在劇場重現歷史情境,應要能凸顯劇場作為敘事途徑與形式的獨特性,那麼「女性角色」也是如此。如前所述,《國語課》大致疊合謝曼春與周足彼此之間的女女情愫,以及啟蒙/覺醒的抗爭關係,不過卻也未賦予這兩條關係線足夠鋪陳與連結,因而互相削弱。我們似乎無從得知這兩人為何對對方產生好感,又或者,這樣若有似無的親密關係,是否承受某種程度的社會壓力。
12月
18
2025
當曼春高唱反抗歌曲並昂首闊步迎向一片震撼紅光,演出以動人的視聽美學營造對革命先烈的致敬。但諷刺的是,之所以能在美學上被加冕為烈士,恰恰是因為曼春棄守政治理念、棄守她的組織。沒有組織的革命理念如何落地?敘事避而不談的,只能依賴最終壯烈的劇場調度做為美學與情感上的補償。
12月
18
2025
當劇場的敘事由地點和敘事者串聯,每一段歷史被切分散落在各場,敘事時間與現實時間不同步,而是不斷重新回溯與前進,似乎也同時讓時間的經緯缺乏清晰的理解路徑
12月
17
2025
《當亞斯遇見人魚》在當今許多以敘述障礙特質為主軸的文本中,藉由大眾化的音樂包裝,使得本作不侷限於「障礙展演」,更廣泛的討論了人性面對自身差異、生命失落時自然產生的情緒。
12月
17
2025
正因為如此的劇情安排,讓整齣劇有喜有悲卻不脫離白色恐怖時期的主題,使得觀眾時而笑時而哭,反覆在情緒中做轉換,不因為議題本質的關係而限制整體劇情氛圍的營造。
12月
10
2025
正因橫跨十年的時間距離,使這次重演成為一次帶有回溯與再感受性質的觀看經驗。從戶外野臺轉進劇院鏡框,《釧兒》所面臨的,已不只是形式更新的問題,而是如何在被收束的場域中,重新喚回原本屬於角色間的情感動能。
12月
10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