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滂沱的午後,不少觀眾還是來到大南門城藝術特區賞鳥看舞,這是臺南藝術節城市舞台的節目之一。本來擔心雨勢可能會迫使演出取消,所幸就在近開演時刻雨勢減緩,雖然延後開始,但自開演起至結束都沒有下雨,而且空氣中還帶著一絲清涼,全然不是預期中的午後燥熱,也不需要防蚊措施,真可謂天佑眾鳥(聽說其他場地的演出就沒這麼幸運)。其實真的要感謝這場及時雨,讓化身為鳥群的舞者們決定赤足而舞,使他們意欲融入古城空間的氣勢更加自然而實在。
走進城門,迴盪在空氣中的樂聲繚繞於耳畔,一「隻」英挺的黑鳥手持長竹竿在濕潤的草皮上跳動,他黑漆的頭上帶著一撮亮白,我對鳥類了解不多,姑且稱他為白頭翁吧。或許他是傳說中的神鳥,來到他的應許之地施予祝福;或許也可稱之為引起群眾注意的起頭鳥,為這場儀式行前導之禮。在他朝著城門外離去後,群鳥匯集的時刻才正要開始。音樂持續播放,城牆下空蕩蕩的,眾人引頸期盼,賞鳥季節常見的景象此刻也正在上演中。忽然,有人發現城牆上,粉色的鳥兒們逐一現身,不只眼睛為之一亮,也引來一陣陣低吟的驚嘆。雖然明知是人扮鳥裝,卻也讓群眾不免仍有一絲乍見鳥蹤的興奮感。
一陣高空會後,舞者們順著城牆邊的樓梯飛旋而下,就像不怕生人的鳥兒們,抖動著下巴穿梭在人群之間。不久,城牆上方又出現一隻羽色艷紅的小鳥,獨自翱翔在大榕樹的枝葉間。已來到草皮上的鳥兒們和遠在城牆上方的豔紅鳥兒遙遙相望,他們對著她頻頻拍動翅膀,彷彿呼喚她一起下來作伴。過不久,她也飛下來了,此時群鳥聚合,色彩繽紛,爭妍鬥豔。
出了城門外的白頭翁又回來了,眾鳥看著他有如看到外來物種般的好奇,一陣對望後,他們即融為一體。白頭翁手持的長竿成為引領眾鳥動作與方向的共同支柱,順著長竿朝逆時針集體飛奔,畫出同心圓的空間路線。在現場演奏的樂手拿出了手碟(Hang Drum),在盪氣迴腸的音色伴隨著撥放的音樂聲中,鳥兒們和他一同共舞。不久後,鳥兒們集體飛出城門外,群眾也被吸引了出去。
城門外的花園裡、榕樹下、石牆邊,鳥兒們散處各地,音樂又加入了現場演奏的樂聲。在一個如小號般的樂器聲中,一對鳥兒似乎被催情的聲音激發,先是碰觸頭臉,進而肢體重疊,好似一對正在以天地為室、雜草為鋪的自然世界裡交媾的愛情鳥。他們無視於圍觀群眾的注視,不矯揉、不做作的享受他們的愛情行為,當人類因受禮教約束而羞於面對時,他們將天地萬物生生不息之道自然的公諸於世人眼前。
接著,附和樂手吹著有如葫蘆絲的樂器聲,群鳥各自手持長竿,先聚集在大榕樹下,好像進行了一場屬於他們的集會討論。之後,再一起來到草皮上,揮起了長竹竿舞動。竹竿對他們而言,似乎是護身符,連結一起時如同保護罩般,將他們圈在安全的範圍內免受侵害或干擾。當他們慢慢朝著城門移動時,樂手和白頭翁的一陣互動引起群眾好奇,駐足觀望了好一會,幾乎忘了關注其他鳥兒們。回神後猛然一看,鳥群已默默地鼓動翅膀前進城門。
此時,樂手吹起了笛子,聲聲高鳴宛若呼喚鳥兒們歸巢,於是他們穿越了城門,回到城內的草皮與階梯上。進了城內,白頭翁與小艷紅共舞上階梯,草皮上則有其它群鳥匯聚。他們就像回到自己的巢中,拍打彩色繽紛的翅膀,雀躍不已的集體將才剛滑下階梯的小艷紅高高扛起,再看著白頭翁和小艷紅共舞並圍繞在他們四周,之後再慢慢匯集到生根入牆的榕樹下。
最後,樂手吹著迪吉里度(didgeridoo),這看來有如加長型尺八(Shakuhachi)的木管,始於澳洲原住民的樂器,樂聲聽來沈穩、悠揚外還帶著空靈之氣,再配合播放的音樂,儼然預告終曲的到臨。在城牆邊一角,數道長長白裡透明的條狀物從圍牆上垂掛下來,好像春蠶吐絲,又像融雪後的冰柱,眾鳥如朝聖般的向其靠攏,各自將它拉到不同角落,又一陣鳥舞後,再群體匯集向群眾致意。
臺南的愛鳥達人應該沒想到,大南門城也會有這場鳥匯之聚,由三位來自葡萄牙汞動舞團的舞者和五位臺灣舞蹈生態系創意團隊的舞者們,共塑艷麗的鳥群意象,飛舞在大南門城的各個角落。在這春雨洗禮過後,舞者們雙腳踩在滿是泥濘的草地上或撫觸石壁堅硬的城牆時,還要防範隨處可能暗藏的尖銳刺物。然而鳥舞者們與大自然共處時秉持的泰然氣度,不僅表達了對宇宙萬象的敬畏之心,也使觀賞者更加珍惜鳥語花香的可貴。再度感謝這場既宜人也宜鳥的雨,讓我們在驚嘆自然界的奧妙之時,也再度觀賞了以環境生態為創作主題的舞蹈作品。
《鳥匯》
演出|舞蹈生態系創意團隊、汞動舞團
時間|2017/04/22 15:30
地點|台南市大南門城藝術特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