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人重回劇場《一桿稱仔》
11月
26
2015
一桿稱子(影響・新劇場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294次瀏覽
羅倩(台南藝術大學藝術創作理論研究所博士生)

「影響‧新劇場結合環境,以極簡主義式的肢體劇場,透過三位演員的肢體、吟唱與敘述,用臺語、白話文、日語多語混雜,凸顯小說創作時代裡的語言困境與被壓迫者的無所適從,將小說化為立體閱聽劇場寓言。」[1]

劇場的表演形式如何演繹經典文學作品?影響‧新劇場的《一桿稱仔》因應2015臺南文學季「城市X文學X劇場」將三年前的舊作重演。導演呂毅新提到她的處理策略是「向文學致敬,而不改編」,如何在尊重文學原著的情況下向台灣現代文學之父賴和致敬?導演的改編策略為何?如何應用到劇團強調的「環境劇場」風格,同時論及表現形式、肢體與多語敘述策略,本篇評論將依這幾個問題來作討論。

由戲劇學者理查‧謝喜納(Richard Schechner)所建構的環境劇場(Environmental Theater),在1968年〈環境劇場的六大公設〉提出了六點界定[2],以此界定來討論影響‧新劇場的「環境劇場」,從最初的界定可以了解到,以此齣戲來說,觀眾和演員的距離是相當親近的,只有一線之隔,整個321巷藝術聚落台南人戲花園老屋的前院及周遭,都是演員表演的活動區域,觀眾也包含在表演場地之內。演員可以從屋外門前走進,也可以隨著演出移動到觀眾視線幾乎看不到的左右兩側。唯一和界定不同的是,試圖忠於原著小說《一桿稱仔》(1926)的改編嘗試。

在形式的極簡主義下,沒有多餘的道具,三位演員、三支長竹竿、三副模糊個性的塗白抹紅臉孔、三套黑白灰層次的植物手染上衣、編織垂飾與頭巾,用話語傳達敘事、肢體表達情緒、以及透過長竿的敲、擊、甩、碰等多變化使用,製造聲響。甚至音效也使用的相當俐落,不過度渲染人物情緒,偏好帶入一種靜謐的情境,因此連秦得參最後的反撲弒警與自我了結的終場,也僅透過演員的話語表述,任由觀眾在心中想像最後的情景,淡化了劇情結尾的張力。

回到原著與改編的策略,賴和使用不算熟練的白話文寫作,從文學作品到話語劇場,勢必有其改編的調整,以符合表演重話語的策略。三位演員角色任意轉換,因此在演出中,秦得參和妻子以及劇情旁白解說講的是台語與國語,偶夾雜解釋台語的國語解說。日本警官則置換成日語與台語解說。單就戲劇的語言策略來說,對於解釋台語與日語甚或是對於劇情的旁白提示,是否有讓觀眾脫離劇情之感,而產生觀看與聽覺的不協調。這也許是改編賴和白話文中也有台語的思維在文字裡的複雜度有關,再轉換成表演時的權宜之計。但由於小說並沒有出現日文,導演改編時讓日本警察講日語,是否有太過於用口語二分兩個台日對立,殖民與被殖民的關係,將背後歷史因素造成的複雜的語言關係簡單化了,實則為力求忠於原著下又必須處理表演與戲劇呈現的兩難。

另一方面,或許可以說,戲劇《一桿稱仔》透過演員飾演說書人的角色,讓文字重回口語,讓說書人重回當代,如同本雅明(Water Benjamin,1892-1940)〈講故事的人〉一文所言:「使一個故事能深刻嵌入記憶的,莫過於拒斥心理分析的簡潔凝練…聽故事時,人們不再羅織細節,增奇附艷。聽者越是忘懷於自己,故事內容就能深深地在記憶上打下印記。」[3]賴和的經典文學作品飛離文字,跳躍上劇場舞台,透過意象性的肢體演出與多語言的敘述與旁白策略,深化了故事對於觀眾的視聽經驗,故事主角秦得參再一次內化成我們的民族與歷史記憶,以便用記憶與感知重新召喚其現身。

註釋

1、引用自2015臺南文學季「城市X文學X劇場」手冊中文宣。

2、六個界定為:1. 劇場活動是演員、觀眾和其他劇場元素之間的直接面對、交流。2. 所有的空間都是表演區域,同時,所有的空間也可以作為觀賞的區域。3. 劇場活動可以在現成的場地或特別設計過的場地舉行。4. 劇場活動的焦點多元且多變化。5. 所有劇場元素可以自說自話,不必為了突出演員的表演而壓抑其他劇場因素。6. 角本可有可無。文字寫成的劇本不必是一個劇場活動的出發點或終點。鍾明德,《從貧窮劇場到藝乘:薪傳葛羅托斯基》,台北:書林,2007,P194-195。

3、本雅明著,漢娜.阿倫特編,張旭東、王斑譯,《啟迪:本雅明文選》,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8,P102。

《一桿稱仔》

演出|影響.新劇場
時間|2015/11/20 19:30
地點|台南人戲花園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演出中,每個畫面構圖焦點明確:或利用演員背台突顯其他角色,或藉由單一重複的動作淡化角色存在感;舞台上演員雖少,畫面卻不單調。 (吳知豫)
12月
14
2015
如果環境劇場乃是針對演出空間的歷史展開批判式的反省,那麼在具有近百年歷史的十鼓文化園區的前身—也就是日治時代台灣製糖株式會社的車路前墘製糖廠—演出的意義,其實是具有後殖民脈絡下重寫歷史的企圖。(王萬睿)
12月
10
2012
演員藉著聲音、體態和肢體動作,就能讓觀眾很快進入戲劇的情境中,三個演員純熟而自然的多次進出不同的角色,令人驚喜的是觀眾都能清清楚楚的知道說話的人是誰。(楊麗卿)
12月
03
2012
小說作為一種藝術類型所運用的策略與特徵幾乎原封不動地被搬到演出的現場,讓《一桿稱仔》的演出不知不覺中流失了某些劇場此一藝術類型本身所特有的能力,也就是說,劇場觀眾直接面對戲劇性/劇場性行動的即時性和衝擊性被削弱了。(厲復平)
11月
21
2012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