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遠的在地回憶《安平小鎮》
11月
05
2013
安平小鎮(台南人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908次瀏覽
李旻原(法國里昂盧米埃(第二)大學文學暨藝術博士)

小鎮(Our Town)為1938年美國作家桑頓.懷爾德(Thornton Wilder)所編寫,同年首演於普林斯頓,在當時以寫實主義掛帥的美國劇場圈裡,懷爾德覺得此美學主流「令人窒息」,因而選用劇中劇(méta-théâtre)的方式書寫,並使用空台演出,讓觀眾能運用文本建構的意象,跳脫寫實場景的滯涸,保持一定的理性疏離,並透過自我的想像,穿梭於理性與感性之間,省思「小鎮」於時間的流裡,我們週遭人的生活與物的變遷。

這樣的舞台概念似乎於美國是創新之舉,然而早在19世紀末的歐洲,反寫實已成為提升劇場藝術的主要思潮,1917年法國,傑克.柯波Jacques Copeau 更完整提出空台(tréteau nu)的詩意概念:「在紙箱做出的樹中,觀眾只會看到紙箱,不是樹的顫動。舞台上的環境是由演員透過演出來創造…,鳥鳴聲來自於演員而不是音響效果。空的舞台讓演員與觀眾的想像被解放。[…]舞台越空,越多的動作(action)可以產生魔力,舞台越是樸實無華越多的想像可以於此自由地發揮。[…]在這空無的舞台上,演員承載了一切的實現與將自我的掏出。」寫實與詩意兩者極端的爭辯在「導演」引領之下逐漸取得了平衡,交會於新寫意的十字路口(carrefour naturalo-symboliste)成為了新的「現代劇場」語彙直至今日,在這樣簡述的歷史回顧下,我們試著去分析為何台南人劇團《安平小鎮》導演廖若涵會如此呈現此劇,與其中的優缺。

《安平小鎮》因為是「改編」作品,所以整體的情節脈絡劇中劇的形式仍依照原著而走;偌大的片廠內,一齣名為《安平小鎮》的戲正在上演,特別是團長李維睦成長的安平,透過本人於舞台上演出,訴說安平的過往,建構己失去的過往原貌。因為「真人」「實地」的演出與一份在地的情感,讓我們希望有更真的事物來回憶感動,導演廖若涵選擇了當時懷爾德的方法,以「疏離」的方式建構「認同」。由扮演舞台監督的蔡柏璋開啟戲中戲的起點,開場最初「舞台上的環境是由演員透過演出來創造…,鳥鳴聲來自於演員而不是音響效果。」隨著演員於舞台上的扮演,慢慢引領觀眾進入《安平小鎮》的故事情節中。

人物構成雖是「安平」的人,情節主軸仍是「小鎮」,《安平小鎮》的「安平」認同構成筆者認為主要是隨著舞台上的機動性而呈現,舊照片的影像投影與過往安平船筏浮移的呈現,再加上在地土生土長李維睦團長的口白講述,「那個味、足安平。」可惜的是,《安平小鎮》的解構疏遠也隨著舞台上,舞台戲中戲的裝置,演員戲中戲的演出,技術器材的展現,攝影機與投影的介入等…產生。筆者於2011年亞維儂藝術節,見識許多國際知名劇場導演,遇用不同的攝影投影技術與方法活用於舞台之中,近年攝影機於劇場拍攝投影運用似乎正成為一種流行,或許有時舞台因著投影畫面,建構出另一種視覺美感與可能,然而是否每一部戲都適用於這流行中值得討論一番。《安平小鎮》劇中多位演員演出超齡的角色,因著投影的放大,將原本建構的劇場幻覺完全打破揭露,原來已經的戲中戲,因著攝影影像更拉出了「戲中戲中戲」而令人無法入戲,這原本極需要一份在地認同的《安平小鎮》於是成了陌生,將筆者(身為台南人)想要感受於安平味中拉出距離。「安平」應該成為全戲的主體,卻似乎僅成為懷爾德「小鎮」劇中的客體,只是借安平之地為「小鎮」故事的「安平」「小鎮」。

雖然疏離了點,但台南人劇團做戲的品質與技術仍是值得讚許的,導演廖若涵是位懂得舞台語言(langage théâtral)的年輕導演,然而一股年輕的衝勁,如同她於節目冊中自述「抵抗這個文本,拒絕被它『收服』,[...]可以不僅限於『再現』,而能有機會探尋另一種表現方式[...]。」這樣的想法反而令筆者感到也許她不自主地(或有意識地)專注於舞台形式的探尋之中,而忽略了真正核心主旨的確認──是真正台南的安平小鎮,還是美國的小鎮搬來安平?導演「現代劇場」的手法,如果僅挑戰經典文本《小鎮》,也許加上了比懷爾德當年更為現代化的技術顯得新鮮精彩,但加上了古早味的「安平」,是否單純的「寫實再現」讓人少點疏離,那份寫實或許會令人更加感動認同。

《安平小鎮》

演出|台南人劇團
時間|2013/10/05 14:30
地點|台南文化中心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角色與演員的進出,貼近真實的人生寫照。相信不只是老安平人在戲中重溫失落的青春往事,只要是在這塊寶島上走過點滴歲月的你我,都會不知不覺回想起自己成長的吉光片羽。(蔡明璇)
10月
24
2013
金枝演社的兩部新作品,只看劇名或許會覺得有些莫名,但作為中生代創作系列的第二部,兩齣戲劇的風格迥異,卻都以動物為核心帶出生而為人的孤寂與無奈,藉由動物為象徵各自點出了時代下人性的問題。
11月
20
2024
《安蒂岡妮在亞馬遜》向觀眾提出質疑:當威權抹殺自由、集體壓抑個人、文明掠奪自然,身處其中的我們將何去何從?為此,導演意圖打破性別與身份的限制,當演員跨越角色身份,當「安蒂岡妮們」不再侷限於特定性別與種族,眾人皆是反抗暴力的化身。
11月
20
2024
當我說《巷子裡的尊王》的正式演出,是一個進化版的讀劇演出時,我要強調的是導演、演員、和設計者如何善用有限的資源,以簡樸手法發揮文本的敘事能量,在劇場中創造出既有親密關聯,又能容許個人沈澱的情感空間,更有可以再三咀嚼的餘韻,是令人愉悅的閱讀/聆聽/觀看經驗。
11月
14
2024
在我看來,並不是省卻改編與重塑情節的便宜之道,相反地,為鄉土劇語言嘗試接近了「新文本」的敘述方式,讓過去一直以來總是平易近人、所謂「泥土味」親和力的鄉土語言,有了另一種意象豐饒的前衛美學風格。
11月
08
2024
由莊雄偉與林正宗導演、鄭媛容與郭家瑋編劇的《鬼地方》,採取策略十分明確,選擇捨棄具體角色與故事,直接拆卸自書中、未做更動的文字(但大幅翻譯為台語)提煉出「風聲」的意象;或以古典音樂術語來說,成為整齣戲的「主導動機」(leitmotif)。
11月
08
2024
米洛.勞不僅讓觀眾直面歷史的傷痕與當下的現實,也喚醒了我們對於道德責任與社會正義的思考。在這個充滿挑戰的時代,劇場成為一個重要的公共論壇,讓我們重新審視自己的立場和行動。
11月
04
2024
有別於一般戲劇敘事者的全知觀點和神秘隱蔽的創發過程,這種將敘事建構的過程近乎透明的「重現」方式,就像議會錄影,意味著將批判權將交還觀看者,由觀看者自己選擇立場閱讀。
11月
04
2024
因此,在劇場中,我們安靜聆聽專注凝視,為了不遺忘,悲劇結束之後,離開劇場,我們則必須開始想像一個不同的未來,一個不再以自我為中心、不再以進步為唯一的價值選擇,一個能夠真正落實社會正義與人性尊嚴的未來。
11月
04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