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程車從中正紀念堂出發,經過監察院、立法院、考試院、凱達格蘭大道、總統府、南陽街…….最終抵達二二八公園。我們不是來參加抗議活動,而是來看藝術家鄭宜蘋如何《超脫國歌》?(這個超脫有兩個意思:一個是脫到不能再脫,一個則是佛教所指受佛法超渡,脫離苦難。)
《超脫國歌》演出的形式與時間點,本身就具有很大的意義。它發生在「六四」紀念日的那兩天,利用計程車環繞總統府周邊建物、景觀、街道的方式進行展演,直接地讓觀者感受到體制的龐大,也挑起筆者一股衝撞體制的渴望與恐懼。它似乎有著一場藝術行動的企圖,在這個反權威意味濃厚的時節,用藝術來包裝對體制做出干擾,控訴它的不公不義。
在演出中的聲音影像作品裡,這個被權威建構的聲音文本,透過英文黑話、俚語、無意義的狀聲詞與其中文翻譯,搭配男女聲混搭的單字教學,與現場藝術家隨行的帶動,勾起我們少年時期在學校或公開場合時,壓抑在心中的身體反動。(喔!你還記得小學的時候,忘記帶直笛要在朝會時舉手罰站嗎?還記得你在聽見這首歌時,必須僵直身體專心聆聽直到它結束嗎?)
在以往經驗裡,這個聲音的出現,必定要大於其他的聲音。我們除了要懂得去唱它,還要懂得它詞語中的意義,並且服從。但在《超脫國歌》的版本中,這樣的權威感被顛覆,透過異文化語言的拼貼,重新的賦予了該歌曲內容新的負面意涵。詠唱這首歌不再莊嚴,而是變得充滿戲謔、諷刺。它召喚了記憶中那些威權時代的場景,而新的「鄭宜蘋情色淫穢版」不斷穿梭於這些潛意識底層召喚,崩壞你那被框架住、僵化、異化的腦神經。再透過性暗示、金錢的符號揭示(脫內褲的動作,至最後剩下光滑屁股與數張百元鈔),建構出一個夢幻般的屏幕,挖掘我們對體制本質慾望的恐懼。在半是公共空間的計程車中,隨著車流駛向總統府前大門,我們齊聲呼唱一首新的國歌,彷彿是一個新的國家。
可惜就可惜在這個作品的時間太短,僅只有十五分鐘。在觀者正進入藝術家的聲音情境,習慣了計程車空間的趣味,正期盼更強烈的行動,而不是只觀賞播放聲音影像的柔性叛逆,演出就宣告結束。
但或許就藝術家的立場,這樣的設計是因為不希望作品導向劇場演出的形式,讓作品成為一齣另類劇場的戲劇表演,而是希望讓事件隨著作品的展示自然而然發生。但就觀者的角度上,我們就是期盼看見演出者能再做些什麼「驚人之舉」,讓我們能夠藉由這種真實的現場震撼獲得超脫。
這些關於展演、現場演出者動作強度與狀態的拿捏,我想便是這次《超脫國歌》最棘手的課題。雖然它各個層次的表現上,都能夠完整的表達意圖,並且給予效果讓觀者體會,但在融會這些不同領域的手法上,或許應該更直接的提供觀者焦點的暗示。又或者是,再提供更多演出與現實空間交流之可能性,讓演出過程明確的成為一個街頭奇觀。否則觀者很難確定作品的呈現,究竟是要關注現場演出的環境總體,還是必須聚焦於椅背後螢幕播放?就連藝術家所稱之「車窗混音法」,如此有趣新奇的技巧,筆者都沒有注意到。這實在是萬分可惜!
《超脫國歌》
演出|鄭宜蘋
時間|2014/06/04
20:00
地點|繞行總統府周邊的一輛計程車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