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的純粹《一萬種姿態》
4月
10
2023
一萬種姿態(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提供/攝影趙紹伯)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2166次瀏覽

文 彭梓宜(臺灣藝術大學舞蹈學系碩士班)

燈光漸亮,舞台上空無一物,一位女舞者身著紅衣跑上舞台中央,劃破寂靜,一場萬里喧囂的夢境即刻展開。法國編舞家波赫士.夏瑪茲(Boris Charmatz)以一連串的動作組合快速展現,頃刻之間看見舞名《一萬種姿態》的破題,舞台接著瞬間湧入其餘十七名舞者,各個身著奇裝異服,精準迅速地在動作質感與情緒變化中切換呈現;此時舞台形成一座舞蹈語彙的大型數據庫,呈現出不同的身體運動方法:芭蕾基本動作、現代舞技巧、流行舞蹈律動及各種生活習慣與樣態,也傳遞出舞蹈的日常感。此時舞者開始說著數字,展開各種隊形的組成,時而倆倆一組、時而多人進行。舞者也憑藉著各自的獨舞、群舞之間的堆疊與相互觸碰,以站立、滾動與攀爬的方式,聯繫恣意取材自生活元素的個人動作編輯檔案,眾聲喧囂但卻讓眾身回歸原始,也無論美醜與批判,整個過程如同一部倒敘的紀錄片,每一種姿態都有其片段存在之理由。

編舞者創作之理念,舞作中每位表演者盡情展現完全不重複的數百種姿態,並且排除掉所有對稱動作;音樂則選用莫札特的《安魂曲》。在動作與音樂巧妙編排下,更顯舞作神秘與孤寂之感受,而觀者在萬中姿態裡處處可見舞者們全然投入、心無旁騖的表演企圖。

其中一段尤其令人印象深刻,在一系列的歡呼與吼叫過後,舞者們進入觀眾席,猶如落入凡間的精靈,一切都尚未反應過來前,舞者們便開始大方俐落地攀爬於觀眾身上,獨留一位身著黑色內褲的男舞者於舞台之上,置於地面的暖光燈具由後往前照耀著,閃爍下打造出一座幽遠深長的洞穴,舞者以鬆軟的質地做出許多精準俐落的舞蹈技巧,也讓觀眾能看見舞者良好的控制能力。在動作極致與舞台極簡的反差之下,高頻率聲響的震波所產生的疲乏感,令人更深刻地感受到身體的蒼涼,也藉著反差達到墜落谷底的肉身純粹。

混亂的場景與思緒在最後一段音樂〈領主文〉響起時漸漸收束,舞者們一致性地高舉雙手,凡間之旅也旋即落幕,等待作品中最後一個姿態出現後,舞者依序離去,舞台又變回最初的模樣;不同於剛開始的空曠和未知,此時的離去似乎象徵著對落寞谷底的釋懷,也讓觀者思緒找到了一個出口離散。

無跡可尋的動作脈絡,猶如一幅打散的拼圖,看似混亂但細細觀賞後又能從中還原該有的序列,並相信思緒牽引下的一舉一動,隨心所欲地一起歡呼與吼叫!波赫士.夏瑪茲創作呼應的面向相當廣闊,包含政治、死亡、殘酷、舞蹈文化、暴力⋯⋯等,對觀者來說同時也是一種觀賞與內省的挑戰,必須快速切換思緒再重組。演出的燈具最後漸漸下降,完整地將黑夜還給觀眾,也許是夢醒、也許是繼續沈睡,但萬中選一的姿態和舞蹈語彙的數據庫,仍在歷史長河中持續更新與形成。

《一萬種姿態》

演出|波赫士.夏瑪茲
時間|2023/3/18 19:30
地點|臺北表演藝術中心大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舞題中的「一萬」,並不是一個精確的數字,而是台上十八名舞者秒秒繁衍創造出來的「眾多」姿態的集合。「姿態」指的是由慾望、情況、背景、技巧所激發的動作(註)。在不重複動作的前題下,展現「姿態」的即生即滅。但,動作到底是什麼?該如何去計算「一個」動作呢?
3月
24
2023
作品選擇在衛武營西區卸貨碼頭這個具高度「層級化」潛力的特定場域表演,卻迴避劇場空間本身的階級性;在本可利用空間層次顯化權力的地方,觀眾卻只看見天花板的最高水平與地板的最低水平之間的單一對位。如此扁平的權力呈現,不禁令人疑惑:這場跨文化和跨領域的共同創作究竟想在權力與勞動的關係上開啟什麼樣的共識?
12月
17
2025
將創傷轉化為藝術,核心不在於「重現災難」,而在於「昇華」與「儀式性的修復」——將難以承受的痛苦轉化為可供共享的表達,並透過集體見證使孤絕的個體經驗進入可供承載的文化空間。莊國鑫透過舞蹈,正是進行這樣一場靈魂的自我與集體修復。
12月
17
2025
因此,賴翠霜將「美」與「權力/宰制」緊密連結,以身體競逐與形塑展現權力的不公。但無論美被視為殘害或階級的彰顯,美麗從來不只是身體被改造的結果,也不僅止於權力本身。
12月
11
2025
《qaqay》所採用的敘事節奏:啟動(潛沈)→積聚與展開(高技巧)→歸返與和解(愉悅)的表現形式,延續了多數傳統儀式的能量循環邏輯。而舞作目前明顯將重心置於:如何把流動的、口傳的身體知識轉化為可記錄、可累積的「腳譜」系統。
12月
10
2025
這種「在場/缺席」的辯證,正是妖怪身體的策略。松本奈奈子讓身體在多重敘事的重量下擠壓變形,將那些試圖定義她的聲音與目光,轉譯為驅動身體的燃料。像狸貓那樣,在被凝視與被敘述的縫隙中偽裝、變形,將壓迫逆轉為武器。
12月
09
2025
每一個清晰而果斷的抉擇都讓人看見意圖,同時也讓人看見意圖之間未被言說的灰色地帶。而這個灰色地帶正是即興演出的獨特之處——因為演者在同時成為觀者,正在經歷那個無法預先掌握的當下。
12月
05
2025
於是在這些「被提出」與「被理解」的交錯中,觀演雙方陷入一種理解的陷阱:意義被不斷提出,我們被迫理解,卻始終只能在意義的表層上抓取意義本身。
12月
03
2025
導演是否在此拋出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是「擁有選擇的自由」?還是「社會的期待引導至預設軌道」?當少女最終光著腳穿上洋裝與高跟踢踏鞋,她不再只是「少女」,而是被形塑、也試圖自我形塑的「女人」。
12月
01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