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觀看:親子的共同在場《傻子王國》
4月
23
2025
傻子王國(鞋子兒童實驗劇團提供/攝影林勝發)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3958次瀏覽

文 黃皪瑭(國立清華大學中國文學系學生)

《傻子王國》由鞋子兒童實驗劇團製作,改編自托爾斯泰的童話《傻子伊凡》(Ivan the Fool)。作為一齣以親子觀眾為核心對象的劇場作品,它在敘事與互動設計上,展現出對兒童心理與家庭觀演經驗的深度理解。儘管製作規模不大,整體呈現仍具誠意,並成功在有限條件中探索出親子劇的一種可能形式。

童話敘事的當代意義:從「傻人」到「智者」

劇情講述伊凡因其言行憨直被稱為「傻子」,在兄長瓜分家產、魔鬼從中作梗的困局中,始終堅守善良與勤勞,最終反而建立起和平與愛的國度。這個看似「傻人有傻福」的情節,實則蘊含深刻的道德辯證:真正的強大,從來不是戰勝他人,而是守住本心。整體敘事簡潔而明確,主題直指人心:利己與貪婪終將導致毀滅,而質樸與不爭則可能帶來持久的平和。

傻子王國(鞋子兒童實驗劇團提供/攝影林勝發)

在今日高度競爭的社會中,這樣的價值觀反而顯得彌足珍貴。《傻子王國》讓孩子理解「不貪、不爭」也是一種選擇,而成年人更能從中體會——節制、誠實與內在信念,才是對抗現實誘惑的根本力量。如同《道德經》所言:「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伊凡的「傻」其實蘊含著對權力與慾望的節制,以及一種更根本的生活哲學。劇本將這層意涵保留並有效傳遞,為家庭觀眾提供了一個可共同探討價值觀的契機,在最單純的敘事中,回到文明教育的初衷。

親子劇的再定義:從陪看到共創

作為一部親子劇,《傻子王國》不僅是演給孩子們看的作品,它更強調家長與孩子的「共同參與」。相較於部分將兒童戲劇視為「過家家」的輕薄娛樂,《傻子王國》設計了大量互動橋段,讓孩子不只是坐著觀賞,而是真正成為「劇中人」。劇中最具代表性的橋段之一,是中場時演員們走入觀眾席,將劇中大豐收的稻穗分送給每一位觀眾。孩子們一個個興奮地接過稻穗,眼神發亮。而後,當劇情需要大家一同施展魔法時,孩子們激動地舉起稻穗,在演員的帶領下齊聲呼喊咒語,共同參與劇情推進。

這種將觀眾「拉入劇情內部」的設計,使整場戲不再是單向的「表演」,而是互動、參與、體驗的綜合過程。對孩子而言,它是一場遊戲與學習的冒險;對大人而言,它則是一個重新理解孩子、甚至重新理解自己的契機。就如我原本作為一位習慣收斂情緒的成人,在這樣的互動過程中難免感到些許尷尬,卻被孩子們毫不設限的投入打動。他們不羞怯、不遲疑、完全沉浸在戲劇的魔法之中,這讓我重新反思:親子劇場不該只是「演給孩子看」,而應該是「邀請成人與孩子一起玩」。這種體驗甚至喚醒了我童年時那份自由奔放、無所畏懼的自己。

傻子王國(鞋子兒童實驗劇團提供/攝影林勝發)

跨媒材語彙與敘事融合的藝術實驗場

在藝術表現形式上,《傻子王國》展現出對多元敘事語彙的積極運用,嘗試以豐富的手法支撐其故事呈現。本劇採用了影偶敘事與真人表演並行的方式,並融合歌舞、光影與手語等元素,建構一個具象又充滿童話質地的世界。尤其是一幕將葉片轉化為金幣的道具變化,巧妙完成了超越現實邏輯的視覺魔術,令人驚喜不已。此類安排豐富了表演層次,也為兒童觀眾提供了更具多樣性的藝術刺激。

這種跨媒材處理雖未臻精緻,卻已展現出創作團隊在兒童劇場語彙上的探索意圖。相對於過於簡化、程式化的兒童戲劇敘事,《傻子王國》嘗試引導年齡稍長的孩子進一步接觸戲劇性的變化與象徵表達,是值得肯定的方向。

結語:劇場之外,是情感記憶的種子

演出結束後,我離開劇場時看見一位小女孩手持稻穗,轉身對她的媽媽真誠地說:「我覺得好好看哦!」那一刻所帶來的觸動,遠勝劇中任何戲劇高潮。那是一種不加修飾的誠懇評價,也提醒我們,一齣戲劇對孩子而言,不只是觀看與消遣,更可能是一段情感記憶的形成。

這場戲的力量,也許就在於此:它提供的不只是歡笑或寓言,更是一個讓家長與孩子共同記住的情感時刻,一段無須言語教導,卻足以終身陪伴的記憶。當劇場不只是舞台上的表演,而成為家庭關係的一部分,那麼《傻子王國》所完成的,便不僅是一齣成功的兒童劇,更是一場溫柔卻深刻的社會教育。《傻子王國》展現出一種可貴的創作初衷——讓戲劇回歸日常,並在共享中實現教育、藝術與情感的多重價值。

《傻子王國》

演出|鞋子兒童實驗劇團
時間|2025/03/22 19:30
地點|國立臺灣藝術教育館 南海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正因橫跨十年的時間距離,使這次重演成為一次帶有回溯與再感受性質的觀看經驗。從戶外野臺轉進劇院鏡框,《釧兒》所面臨的,已不只是形式更新的問題,而是如何在被收束的場域中,重新喚回原本屬於角色間的情感動能。
12月
10
2025
正因為如此的劇情安排,讓整齣劇有喜有悲卻不脫離白色恐怖時期的主題,使得觀眾時而笑時而哭,反覆在情緒中做轉換,不因為議題本質的關係而限制整體劇情氛圍的營造。
12月
10
2025
貓仔反對藝術淪為政治宣傳,但有趣的是,《父親母親》本身即是一部以「尋父=認同=自由」為軸心、服務於特定進步價值的作品。其與米粉所反對的政治宣傳,差別在於前者服務於威權,而後者服務於當代體制肯認的進步價值。
12月
09
2025
四位表演者以自身為起點,卻不斷透過身體向觀眾說明:台上的身體永遠不是單獨存在的。它由觀看、記憶、他者、文本、甚至自我凝視所共同牽引;在觀演之間的注視折衝裡,在表演者與自身的內部凝望中,一種不斷增殖的身體於是被生成。
12月
06
2025
那麼,《月海書》不只是特定個人對於說故事的執著,對戲偶意象或不插電聲響的欲求,更是在沒有確切語言結構與意義框架可供遵循的物件劇場裡,如何憑藉各種質地的聲音想像挖掘和感受故事的努力。
12月
03
2025
《蝶變纏身》,提出劇場作為思辯入徑與方法,回到「人是病毒」或者「病毒是人」的終極挑戰中,當然是其來有自的;理由僅僅在於:觀眾內在殷切著這樣一道思索戲劇之於現實的光!
12月
01
2025
在當今世界,詮釋《馬克白》的作品難以計數,王墨林執導的《祭典・馬克白》倒是給出一個意外:無政府主義的訴求,在劇中脫自白大鉉之口。對於這個宣告,有關注他劇場實踐的人並不生疏,特別是他近年來關切日治時期的台灣思潮
11月
28
2025
《我,有一個問題?》的創作便是依循在這種心理機制下,試圖讓每個行動能夠在已知的日常與未知的奇異間,為觀眾創造一個不以結論為導向、保持可能性與可感知的世界。
11月
27
2025
儘管切入的方式不一樣,薛美華和鄭嘉音不約而同地從自身狀態出發,透過藝術創作,直視不再美麗的身體與生命狀態,在時序與創作上都經過時間淘洗,進入(創作者)的中老年,展現了長久與物件工作的從容與餘裕。她們享受時間、面對材質、創造空間、看見自身的狀態,然後融合彼此成物。
11月
26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