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莊與多爾袞》是為台中國家歌劇院開幕季節目之一,國光劇團在京劇當代演繹與推出新一代的努力,在台上有著精緻的結合,這歷史悠久的劇種,於「台灣京劇新美學」的方向中,獨樹一格,培養傳承人才也培養了新觀眾,如同吳岳霖提及:國光劇團突破「在地化」的侷限,成為全球化時代中另一種「在地化」展演【1】。從本劇可清楚理解國光劇團以此為目標的創作風格,然而在這樣的思維之下,得失為何?
本劇開頭自故鄉草原間,孝莊與多爾袞兩人自在奔放的年少時光始,於歌舞間營造塞外風情,舞台與唱詞皆帶出「蒼鷹」在本劇中的意象,即是孝莊與多爾袞兩人原在故鄉的暢然,對比後限縮於宮內的悵然,大篇幅描出中國歷史中漢滿民族迥異的個性與風俗,作為後續人物行動的緣由,讓觀眾對孝莊與多爾袞兩人在情感與權力之間的選擇理解同情,也在這樣的敘事中,抹淡了角色的殘酷與私心。
大敘事下,聚焦處理個人內在,故事在正野史之間豐富了戲劇性,尤以「太后下嫁」此清宮疑案達到劇情高潮:皇太極死後,多爾袞欲迎娶孝莊,於此處看出編劇對於兩人的情事偏向唯美面向,情感糾葛美化後,又為人物圓其性格缺憾之處,呈現多爾袞的霸氣與柔情,而孝莊的步步為營,表現女性運用自身優勢,面臨難題之順勢,以及以柔克剛的手腕,對比男性勇力征服的慾望,和單向直觀的思考。主題強調為國家,為大局,為眾人而思慮長遠,「不得不」委屈個人,然而孝莊利用多爾袞的手段,只在結尾略提(然而,難道多爾袞只是個癡心漢?)顯得本劇隱惡揚善,將多爾袞悲劇英雄的形象放大,形勢逼人不由自主,成為「弓弦」意象下的犧牲, ; 而劇末孝莊「後設」自言歷史定位,在「母儀天下」的形象中,雖劇情中已盡心挖掘了女性內在,就其多面思考發聲,呈現情感掙扎與「相信愛情」,此角色所展現女性的自我意識與智慧,在舞台上仍是收束為典型而「不得不」壓抑的皇太后,並無進一步的觀點與新意。
在導演手法與舞台設計的現代性中,有著自京劇本身延伸的美感。龍套使得場面盛大,在主角出現實情境,說唱內心話的場景中,四立的官將角色成靜像畫面,各有個性姿態,此場面調度豐富了舞台景觀,也在內外靜動對比間凸顯主角性格,使其順暢出入回憶與當下,抒發感傷與遺憾,如以「雕塑」觀之,有著造成宮中壓迫的氛圍功能。舞台設計以少代多,講求寫意與意象的凸顯,深化了原本眾人熟知的清宮故事,除了將深宮的壓迫感,朝廷的僵化,輔助宮內壓抑自我的氛圍,也提供足夠的空間讓演員充分發揮,兼顧設計的美感與演出整體。舞台上由少依場次到多的變化,升降宮廷樑柱、線性結構的桌椅與階梯高低,形成人物權力消長畫面的功能,並多爾袞扯下靈堂帳幕的那一刻,皆有著壯觀的動態。謝幕時,台上眾人與觀眾一同歡樂,在觀眾席的手機光海中,於即時分享之間體現劇場當下的擴充,京劇的現代性更有著與時俱進的動能。
此劇中規中矩,製作精良,古今融合中,企圖兼具雅俗,然而熱鬧有餘,落於浮面。透過文學筆法打造角色以及「情感的現代性」【2】的確使得京劇更普及也吸引新觀眾。本劇的對白與唱詞淺白【3】,然而語法趨向現代通俗之間少了韻味,劇情重在人物個性的描繪,然而看來偏於理想形象而平面化。唯在舞台景觀呈現的現代簡約美感,烘托了人物內心之外,提供了精采的意象寓意,此劇敘事在大歷史下著重人物情感取捨的面向,於是在技藝與人物形成的舞台景觀之外,提供了觀眾直接投注情感的抒發空間。
註釋
1、吳岳霖於2016 NTU劇場國際學術研討會所發表論文《「當代」與「台灣」:以台灣的京劇展演與 創作場域擴充「當代戲曲」的意義》中提及。
2、國光劇團藝術總監王安祈於2014年五月於表演藝術雜誌《台式京劇新美學》訪談中,提及新編京劇劇本深入表達「感情的現代性」,並提出台式京劇新美學的重點,與京劇如何在台灣轉型的作法。連結網站參考:http://par.npac-ntch.org/article/show/1398928915501980
3、於節目冊上,國光劇團藝術總監/編劇王安祈提出:本劇是為「京白」非「韻白」,也說明了「京白易懂卻難念」。
《孝莊與多爾袞》
演出|國光劇團
時間|2016/11/12 19:30
地點|台中國家歌劇院大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