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榜「新國劇」名稱,演出節目單並洋洋灑灑,回顧了中國八十年來新國劇運動的革命尚未成功,並企圖要在一個小劇場形式的戲中,實踐「中國人用中國的材料演給中國人看的戲」、「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傳統文化與當代文化的反思與力行」等使命。「青世代劇展‧北京篇」上演的第二檔節目《黃粱一夢》,便在此雄心大志中,與臺北的觀眾們見面。
《黃粱一夢》源自中國唐代的傳奇小說《枕中記》,主要敘述種田的讀書人盧生,一日在旅店裡遇到了道士呂翁,兩人相談甚歡,但言談中,盧生感慨自己人生不如意。呂翁便給了一個枕頭,盧生於枕上昏昏睡去,並在旅店主人蒸煮黃粱飯的時間中,作了一場從官場榮華富貴,最終還是返回尋常平民百姓的《黃粱一夢》。
一開場是四個演員,在現場樂師的弦樂撥彈聲響中洗米煮飯,然後從觀眾席走進來一位拿著IPAD的說書人,桌上同樣有個電鍋煮飯,而全劇就在這真實煮飯的同步動作進行中,產生了關於「虛擬故事VS.真實現場」的劇場疏離效果,按照布雷希特的理論,其效果是要現場觀眾,別太進入劇場故事,重要的是連結現實社會的思考。
另方面,在借中國傳統戲曲的表演形式中,舞台上導演安排了大量的現代符號轉喻,包括說書人的西裝、舞台上的一個玻璃魚箱、舞台前方的四個蒸飯電鍋、讀書當官的毛筆、各種服裝身份的轉變、蓮花燈、面具、黃粱米…,甚至各種演員演說唱、肢體舞蹈的運用,可以說在精簡的小劇場,於演出故事的進行中,不斷精心設計安排,給予視覺、聽覺上、物件上的變化輔助,這種變化有些是說明情境、有些是表達心情,而因為這些手法、物件的新奇繁複與拼貼,更產生許多「似乎」是後現代性的符號指涉。
不過隨著戲的進行,筆者不禁要問,這些應接不暇的符號使用,到底想指涉什麼?而「疏離效果」又要連結至現實社會的什麼?也就是說,在此時此刻用如此的手法搬演這故事,其劇場意圖(潛臺詞)又是什麼?
或許舞台上始終懸掛著一張皇帝的畫像,可以解釋筆者的提問。戲中主角盧生的人生「如意」命運追求,一切都在這張畫的凝視之下進行,而劇終黃粱大夢醒來後:人一生所追求的,不過就是一場夢而已!但是那然後呢?真的只能如導演安排的,盧生的最後一個動作,繼續在這張畫的凝視下,裝上一碗熱騰騰的米飯吃了起來,有飯吃就好了嗎?
西方現代戲劇從中國傳統戲曲擷取靈感的例子不少,特別是那些先知灼見的偉大劇場大師們,從德國的布萊希特、法國的穆努虛金到英國的彼得‧布魯克,後者甚至到今天都持續身體力行,靈感來自中國傳統戲劇舞台(一張地毯、一桌兩椅)之簡約「空的空間」。這種向外學習的過程,不但無傷西方現代戲劇的傳統,反而因為「跨文化」的交流,除了延伸了西方劇場形式的發展,更彰顯了劇場本身之包容特性。
所以說劇場跟所有文學、藝術創作一樣,在形式上不一定要背負所謂的「民族性」重擔,民族性已經先天流在創作者的血液之中。反而是創作者的主體性、回歸劇場藝術的探討與最重要的,發人省思的創作內容,才是劇場演出的不變真諦。
《黃粱一夢》
演出|黃盈工作室(北京)
時間|2012/05/12 14:30
地點|台北市華山1914文創園區 烏梅酒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