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為主體或是扞格齟齬?《玩戲空間》
1月
09
2015
玩戲空間(白開水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445次瀏覽
陳涵茵(社會人士)

分類命名作為一種區辨事物的方便法門,卻不是事物的如來本相,此一道理,在表現手法越來越多元的當代表演藝術裡,特別顯明。或者可以說,本來就沒有所謂的「跨界」,因為表演自始便無疆界,或者可以說,領域與領域間彼此吸納,各自擴大了勢力範圍。

白開水劇團此次推出的《玩戲空間》,正是打著「全臺首創卡牌遊戲劇場」的噱頭,將「戲劇」和「遊戲」這兩種「把戲」合而為一,邀請觀眾來「玩戲」──在劇場玩,玩劇場,以玩觀戲,也玩戲。

從行銷上來說,這個手法是成功的。刻意強調的新奇點產生吸引力,隨遊戲的取捨與成敗產生的多重發展更使得每一場都獨一無二,每一場的經驗皆無法被複製,想來也足以誘使人多買幾場票只為看到這個創作的更多面向。這就類似遊戲書的概念,原本大眾對於閱讀的想像極為簡單,就是安安靜靜的從旁觀看作者的產出,但遊戲書卻邀請讀者參與其中,一方面翻轉閱讀的概念,一方面重新探討作者、作品與觀者的主從關係,一方面也反映了現實人生中的選擇與負責。這使得書與遊戲的分野消失,既是看書也是玩遊戲,並且為了全盤了解而一看再看、一玩再玩,而作者與讀者的分際也變得隱微不顯,讀者在與作品互動的同時分享了作者創作的權力。在此,只需把「閱讀」改為「看戲」。

在正式開演前,劇團也事先辦理了「封測」試玩,只是,正式上路後仍見「bug」等待修復,無論是在「看戲」或「遊戲」上,都有種隔靴搔癢之感,未能盡興。

這個戲劇創作中包含有四大主線各三段的故事,而看似獨立的四大主線又可交織出角色關係圖,但配合遊戲進行,觀眾不見得可以看見有頭有尾的故事,而可能是彼此不相干的戲劇片段。遊戲書中無論怎麼選擇,都會有一個完整的閱讀經驗,在《玩戲空間》裡則不盡然連貫。不過,若視為觀看幾段各自表述的小戲,或者解讀作一種特殊的說故事手法,倒也非不可,尚可視為不需修改的常態運作。

然而,在遊戲的設計上,就明顯有點思慮不周,未能達致遊戲與戲劇的最大加乘效益。宣傳上宣稱的遊戲決定戲劇發展,實際上比較像是純粹抽籤決定演出段落,雖說同樣具備一定的隨機性,又因參加者的不同而增添即興特質,是以仍然產生場場獨特的效果,但卻彷彿戲劇與遊戲是各行其是,彼此無涉。比如說,在「遺留的泰迪熊」這一段落裡安排了一個阻止泰迪熊買家與賣家相見的遊戲,但卻無人判定結果,就續演兩者終於成功見面的劇情,彷彿只是讓觀眾起身動動。如果說本段劇情既定,遊戲又所為何來?又如「Miss Right」段落裡,抽取卡牌只決定了「臺客」等身分的出現先後;而數字牌或信紙之類的遊戲,同樣只是有意識或無意識擁有選擇觀看或不看哪一段落的主導權;至於手中卡牌根本無機會使用的,則可說是完全被屏於遊戲之外,那麼,號稱是遊戲劇場的這個創新之作,對於全然無參與到遊戲的觀眾而言,是否稍嫌「廣告不實」?加上觀眾被限縮在指定的空間裡,除了參與遊戲以外不能離開,這跟將觀眾固定在座位上不可擅動的鏡框式演出有多少不同呢?這也與劇名所謂的「玩戲空間」不盡相符(固然演員們確實盡量運用了空間裡的每一個角落)。於是,這齣創作究竟是要觀眾參與、還是不要參與呢?

此外,遊戲與戲劇間的調合也尚有討論空間,由於遊戲填入在戲劇之間,使得戲劇的片段性更加明顯,而為了解釋及進行遊戲,演員一再跳出角色,以工作人員的身分與觀眾對話,也使得看戲的情緒無法持續,就算不想也不得不出戲。正因為「遊戲劇場」這個名號打得很響亮,所以「遊戲」的適切與否應當與戲劇演出的本體一同重視討論,如果遊戲不能夠影響戲劇,為什麼非得要進行可有可無的遊戲來切割戲劇呢?又或者,如果遊戲過分干涉戲劇致戲劇有所損失,彼此的「權力拉扯」是否還能夠成就「互為主體」呢?

由於本作標明有許多版本,抽牌又具隨機性,上述問題可能只是在這場演出裡「剛好」發生的「偶然」,但劇團應是有能力讓每一場演出都朝向某種理想的「必然」。關於前述狀況,也許可以參考情境式逃脫遊戲的做法,參與者既是在一場遊戲裡,也是在一齣戲裡,觀眾本身就是角色的一部分,與演員對話及互動,共同成就一個故事,而隨著任務的有無及得失,導向不同的路線和結局。無論是哪種「戲」,都有屬於自己的位置。

演出是不是有一定的形式,界線到底存不存在,或許不是單純的二元論,但當嘗試走一條自己的路的時候,往往是含帶目的的。當目的和手段之間產生斷裂的時候,也是內省與成長的時候。演出結束時,劇團預告了未來可能是懸疑、推理主題的第二代《玩戲空間》,在此也以推理小說為喻,拭目以待:大部分的情況下,所有的行動都是有意義的。

《玩戲空間》

演出|白開水劇團
時間|2014/12/20 22:30
地點|白開水小「聚」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在當今世界,詮釋《馬克白》的作品難以計數,王墨林執導的《祭典・馬克白》倒是給出一個意外:無政府主義的訴求,在劇中脫自白大鉉之口。對於這個宣告,有關注他劇場實踐的人並不生疏,特別是他近年來關切日治時期的台灣思潮
11月
28
2025
《我,有一個問題?》的創作便是依循在這種心理機制下,試圖讓每個行動能夠在已知的日常與未知的奇異間,為觀眾創造一個不以結論為導向、保持可能性與可感知的世界。
11月
27
2025
儘管切入的方式不一樣,薛美華和鄭嘉音不約而同地從自身狀態出發,透過藝術創作,直視不再美麗的身體與生命狀態,在時序與創作上都經過時間淘洗,進入(創作者)的中老年,展現了長久與物件工作的從容與餘裕。她們享受時間、面對材質、創造空間、看見自身的狀態,然後融合彼此成物。
11月
26
2025
加冕禮成,除了至上的冠冕,馬克白又以垂落的破鑼為假面,不露真容地竊佔所有明日。但白大鉉告訴我們不必絕望——表演雖一度弄假成真,但舞台與演出早已設下時限,冠冕由塑膠所製、銅鑼既不能重圓,權力者當然不能永恆在位。
11月
19
2025
全劇的短景皆以相對輕薄的篇幅展演,可見演員不斷於不同角色之間轉換的功力,篇幅的短促卻使人難以得到深刻的印象,同時也較難深入理解角色內心,以寫實表演為基底的處理手法,似乎難以讓這些現象的荒謬性成為真正的奇觀。
11月
17
2025
《寶島一村》不僅是一部關於眷村的戲,更是一場關於「如何再現歷史」的劇場體驗。它讓觀眾在回味與疑惑之間,重新經驗歷史作為一種活的行動——可被身體感知、也可被再度想像。
11月
14
2025
《了解了》有以表演者本身精湛實力收服觀眾的讚嘆,也有在觀眾佈下的陷阱裡努力存活下來後的拍手叫好,段子《ABC》結束得無厘傻氣,觀眾仍報以客氣禮貌的笑聲作為回應。
11月
12
2025
然而刺激越是強烈,亞洲就越是被概念化與抽象化。以小吃攤為中心的雙層設計,更強化了「亞洲作為他者」的舞台效果。當兩位食客上前,他們碰到的不是在乙支路三街或者西面經營布帳馬車的某位南韓大叔,而是旅外已久、表演資歷深厚的Jaha Koo。
11月
07
2025
當所有藝術形式都可自由融合,馬戲若不再以其獨特的身體語彙說話,終將在劇場化的潮流中被同化。而《奔》的美,在於它如何赤裸地呈現了這個時代的疲憊與矛盾——亦讓我們看到馬戲正奔跑於兩個極端之間:渴望成為詩,但也害怕失去根。
11月
07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