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角戲。一種所有創作者像是談戀愛一樣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挑戰。於劇作而言,它需要扎實連貫並且結構緊湊;於表演而言,它需要豐富有趣並且結構緊湊;於設計而言,它需要邏輯清楚並且使戲的結構緊湊。「結構緊湊」看似是源自於劇作本身需要處理的問題,但在《酒變---像我這樣的一個嬲子》裡,它更像是一個切口,把編、導、演、和設計群逼到了刀尖上。
白、小金、小青、丈夫、說書人,角色大致上就這幾個。他們透過呂寰宇的身體和聲音出現在一個古色古香的劇場裡。在這些設定的基礎上,翻越性別的界線就成了單人表演中最精彩的部分。搭上燈光設計的邏輯,在說書人的段落裡,Follow追蹤燈一定緊跟,使得觀眾可以概略地找到戲裡戲外角色的區別。在這樣的邏輯套路裡,表演的流暢與否成為觀眾滿不滿意、買不買單的關鍵。呂寰宇的跨性別表演在劇本龐大的訊息量中找到一種很靠近自在的流動,她在臺詞間輕易地轉身成為另一個他。男人與女人的愛恨情仇、來自原生家庭的綑綁束縛、故事與故事間的真實和假象,都在表演者細細咀嚼之後一一呈現。雖然披著模糊空間的外衣,呂寰宇的表演基底仍是寫實的。寫實表演的語言絕對不是生活說話的樣子,因為它是「表演」。除了文本必須去蕪存菁之外,表演者需要對文字趣味有所掌握。對白的丟接已是如此,更何況這是獨角戲。
劇中提到的人物名稱,不難聯想這戲跟戲曲《白蛇傳》的直接相關。劇作家田漢的戲曲劇本《白蛇傳》中,〈酒變〉正是白蛇因端陽雄黃而現形的故事情節。而本劇的寫作者陳彥瑋在改編上剪下戲曲(或白蛇傳說)中人物的形象,重塑當代新本。一晚上的演出,觀眾對白蛇原典解讀除人物名稱外,就是〈酒變〉的「變」!為什麼變?怎麼變?變了之後會怎麼樣?陳彥瑋用了我們再熟悉不過媒介「謊言」。劇本讓演員不斷地說故事,一個接著一個;男人接著女人;真實接著欺騙。演出近中後段時,屬於欺騙的謊言越來越明顯,像是寫作者不斷地提醒著我們:假的、假的、假的!
向古典取經需要十足的勇氣,對觀眾耳熟能詳的傳說故事大刀闊斧地拆解更需要創作者深厚的功力。《酒變---像我這樣的一個嬲子》在劇本結構中埋下了無數因果,但也正因為數量之大讓劇本的故事網顯得密不透風。如何拆解並理出屬於角色的故事線就成為導表演者肩上的功課。不過,導演彷彿無法拆解劇本的網絡反而縛於網中。縱使表演者像水似地流入不同的角色容器中,觀眾在情節的解讀上依舊困難重重。舞臺的設計搭上燈光又模糊了劇本裡的故事空間,我們只能從兩套分別屬於寫實男人和女人的服裝找到故事空間的線索,太過薄弱。但這或許又是劇本把創作群逼到刀尖上,團隊不得已的選擇?不論如何,《酒變---像我這樣的一個嬲子》帶給觀眾的,是劇作家爆炸的思考編織;是表演者角色轉換的自在流動;是心酸酸工作室將傳說重新組裝的一桌臺菜。它或許有酸有甜,它或許連苦帶鹹,但它絕對會是味道獨特,一桌充滿創意的精緻料理。
《酒變──像我這樣的一個嬲子》
演出|心酸酸工作室、呂寰宇
時間|2016/08/25 19:45
地點|納豆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