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 羅莎舞團
地點: 國家戲劇院
時間: 2017/05/11 19:30
工作坊: 2017/05/10 14:00
文 陳代樾 (專案評論人)
1.聲響的視覺化
也許姬爾美可 (Anne Teresa De Keersmaeker)作為一個編舞家之前,是一個音樂學研究者,更是一個對現代音樂最死忠的樂迷。她甘願讓音樂家成為她編舞的限制與挑戰,而她的任務不只是要在舞台上透過身體將音樂視覺化,更是要觀眾真正聽懂現代音樂。
譬如與她長期合作的極簡音樂家史帝夫•萊許(Steve Reich)在相位音樂(phase music)實驗的一種聲音效果:一開始兩個音樂家同步演奏同樣的樂句不斷重複,過一陣子其中一個音樂家就「超車」一個音,使自己的第二個音與原樂句第一個音對齊,神奇的是,在混亂錯落的音符中卻有一些音符的組合因為共振頻率的關係而被提點出來,構成「副旋律 (sub-melody)」的效果。《鋼琴相位(Piano Phase)》中姬爾美可透過兩個舞者手臂的擺盪與腳步的位移作為基礎動作語彙,然而除了重覆與變奏之外還要製造「副旋律」卻是如何可能?姬爾美可用兩盞聚光燈從左右斜角照亮舞者,讓兩個半影跟隨舞者,而兩個舞者若保持一定的相對距離,中間的兩個半影就會剛好疊合成本影,神奇的是,當兩人不斷旋轉,光影與人影斑雜錯落,中間的本影卻而因為兩人不斷微調的間距而產生出某種動態,製造出除了人物與光影之外如同「副旋律」的視覺效果。
傑哈•葛利謝(Gerard Grisey)的《時間的漩渦》作為頻譜音樂(spectrum music),關注聲音作為波動的物理本質更甚於旋律組成,因此聲音的組成能夠跨越器樂,能穿越空間。譬如在鋼琴未結束的震動加入管樂或弦樂,將不同質地的聲音組合起來,那音響效果卻有種在音樂家之間傳遞的方向性與速度感。姬爾美可又該如何轉化頻譜音樂特殊的音響效果?
羅莎舞團的《時間的漩渦》由七個音樂家開場,先讓觀眾聽到音樂,卻不只是聽到,音樂家身體的律動、震動、突然加速的揮舞、視線交錯,皆蘊含了豐富的身體性。接著音樂家離場,而舞者進場與器樂一一對應,舞者無聲地透過動作體現音樂,並且是照著樂譜審慎不放過每個音符那樣的對應。然而這個層次的對應身體卻明顯不及音樂,因為身體全身性的動作鮮少能比訓練有素的手指更靈巧快速,若沒有位移,身體具有的空間性也並非如音樂的質地這樣豐富,而覺得有點可惜。所幸這個階段只是拆解,單純並沉著地在樂譜給予的框架中工作,當最後全體流動起來,在簡單的基礎動作複雜化、將走位與空間釋放,透過舞者開放的覺知與默契,便在舞台上輪轉起漩渦狀的時間。
2. 魔術方塊
工作坊中,羅莎舞團資深舞者辛西亞•雷歐梅(Cynthia Loemij)透過精準的課程結構讓學員體驗《時間的漩渦》的編舞方法。她首先將解「魔術方塊 (magic square)」是舞者所處的立方體,每個方位對應一個數字,而按照一定的空間序列(譬如前下、左、左上斜後、右)編排了一套「基礎動作(basic phrase)」,學員們圍成圓圈,記憶動作之餘更重要的是練習聆聽彼此的呼吸。接著將基礎動作發展為「男高音(tenor)」的變奏,這個變奏中保留了動作的面向,卻可以加大動作、賦予節奏、改變身體的高度。就算每個舞者發展的動作皆不相同,動作面向的一致性卻在視覺上建立起關聯,有時候越單純的動作反而越能看到整體的效果。基礎動作的第三個變奏則稱作「假聲男高音(countertenor)」,這個變奏中依然要顧及「魔術方塊」的面相序列,卻進一步解放動作與位移。位移的邏輯則是從腳板各個部位與地板的接觸開始(譬如腳趾、腳跟、內側緣),而接觸的方式又可分成抬離、拖行、與滾動等等,兩隻腳可選擇不對稱的詮釋複雜變換,最後再加入跳躍與最關鍵的「停頓」。整個動作發展的過程可以看作是將元素拆解成最小的單位慢慢堆疊,由簡入繁,再將限制一層一層慢慢解放,好似只有如此那理性分析才能昇華出詩意。
工作坊的高潮則是將學員發展的「基礎動作」、「男高音」與「假聲男高音」編排起來,首先從三人並列同時開始動作,將各種不同的排練組合關係稍作編排,則更能凸顯動作在空間上無窮的對應關係。呼應《時間的漩渦》舞作最後的段落,「假聲男高音」開始將原先直線的流動改為逆時鐘旋轉的曲線,但其「魔術方塊」的座標始終面向圓心,像是公轉等於自轉的行星運動,而舞者的面相則是相對於自身座標而成立。因此「魔術方塊」就如同不斷幻變的世界唯一的基準,當舞作中所有的舞者一同逆時針繞行,卻是那始終不變的面向牽連著舞者的運行,好似行星的運動無論多複雜莫測必有其道理,而這道理不過就是相互纏繞的空間與時間。
《時間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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