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終時,男女主角以質問劇作家馬里沃為什麼他們會移情別戀作結尾。
只看這個結局,若觀眾對劇作家不認識,也許會認為《移情別戀》(又譯《雙重背叛》)為「使用疏離效果打破第四面牆」一類的當代文本。然而,撰寫劇本的卻是十八世紀的法國作家馬里沃(Marivaux)。由此可猜想,劇中種種非封閉、非寫實的安排如與觀眾互動,或者將舞台設計成象徵角色被無形力量控制的棋盤與棋子,同時又在舞台中放置做為演出佈景的雕塑,以及安排一個不說話的天使穿插整齣戲等等,都是本次的導演為引導觀眾思考而添加的色彩。
將年代久遠的劇本搬到此刻的舞台上演出,往往需要很多勇氣、很多心思,才能將劇本從誕生的時空無縫接軌到觀眾活著的當下,使觀眾投入劇情,並在看畢演出後有所得。這次演出,導演就採用了現下劇場流行的手法,嘗試將劇本與時下觀眾連結。
布萊希特的劇場主義,主張讓觀眾在觀看時保持清醒,以免因投入劇情而失去對劇中議題的思考能力。在這次演出中,導演希望引導觀眾思考的問題,自然是人為什麼會移情別戀。此舉尤其在結尾可以見到,除了筆者於文首描述對劇作家的質問,此次演出也在質問前增加了一段男女主角在鄉下小河戲水的片段,該段落沒有真實的佈景,其他角色如時間停頓般在舞台深處觀看著一切。
突如其來的時間跳躍,就像給予男女主角——也同時給予觀眾——一記當頭棒喝,當初他們愛得那麼真摯熱烈,為什麼最終會移情別戀?也理所當然將「愛情是否真的不可靠?」、「真愛何價?」、「真愛有價?」等等問題植入觀眾心中。
對筆者而言,以反思現代的愛情迷思來解讀這個劇本,這劇本無疑是成功的。然而,本劇的英文劇名《The Double Inconstancy》本就開宗明義說明了這個劇本想要描述的是劇中兩個對感情不堅定的主人公,藉著演出他們變心的過程,帶來笑料,以達到娛樂觀眾的效果。在這個前提下,劇中的愛情越兒戲自然越可笑,如果愛情描寫得太真誠,在劇終翻轉時反而會讓觀眾對愛情失望,失去了喜劇效果。
另外,若將劇中的愛情元素視作為「主菜」,那劇中一切嘲諷貴族與平民關係的橋段,則是引人入勝的「配菜」。
高貴的王子路過鄉下,遇見漂亮的鄉下姑娘,不理對方已有愛人而強搶;鄉下姑娘對風度翩翩的王宮侍衛其實暗生情愫,但礙於有情人在先而不便變心;樸素的鄉下小子逐漸被金錢、權力、美色打動;原有貴族怕被新貴族秋後算賬而主動巴結對方等等劇情,強烈地挖苦了貴族的不道德、恃勢凌人、唯利是圖,同時亦描寫及諷刺了小人物的見異思遷、貪財好色。
以上「配菜」,若沒有經過處理並找到與現今社會的連結,觀眾難以將對白消化,而會將劇作家的巧思,視作冗長的說教式對話,觀賞時備感戲劇節奏緩慢,減弱了喜劇效果。
最終幕以揭示王宮侍衛實為王子假扮,給予變了心的兩人一個下台階:因為對方是王子,我們只好心悅誠服,自己所有不忠都找到解脫的藉口。這個嘲諷愛情的結局,反倒是最恰當的大團圓結局。
《移情別戀》
演出|犀牛劇團、國立臺灣藝術大學
時間|2019/03/30 19:30
地點|國立臺灣藝術大學戲劇系八角廳實驗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