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堂內總是驚魂,戲劇與現實沒有界線,電視新聞中的荒謬淹漫,如果我們醒著,靜靜的看和聽,語言中堆疊的謊言有如一座泡泡山,泡泡裡的人與泡泡外的人不過是隔著反射虹光的薄膜,彼此企圖戳破或築起泡泡,在《課堂驚魂》這部超越國籍可應用於各個時代的劇本,導演透過Eugène Ionesco這部經典劇本連結台灣現象,在台灣學生反課綱轟轟烈烈,一位學生為此自殺之時,劇場內外相應不無時代意義,劇本改編談及台灣島內的國族認同,談及教育中的偽善與權力,並以「性」的暗喻象徵權力與壓迫,可見導演的格局與企圖心。
本齣劇碼為20%實驗劇坊於台中20號倉庫舉辦「眨你演小戲節」系列之一,舞台於火車後站的廢棄倉庫,環境為有機空間,本劇無音樂燈光變化,場景也無更動。這空間很有個性,挑高空間樓中樓,紅磚牆,然一樓正好一面白牆,放上一組小學課桌椅,舊沙發,舊書櫃與桌子,荒謬的課堂便可展開,一個長長的鐵製階梯通往二樓小房間,一二樓各有一門可上下場,不時傳來外頭火車聲響,夏夜室內無空調的悶熱,與劇中壓迫情境感受相合。演出的教師學生以三組演員分飾劇本三部分,除第一組為女教師男學生,第二三組都是男老師女學生且裝扮皆同,另有一女僕以老態呈現,也是由兩女演員分飾。演員講話刻意咬文嚼字,強調捲舌音,不自然的,形式化的怪異肢體表現,看來卻成生硬,女僕雖為配角反而較為生動,隨著劇情內容,劇中人一步一步藉著語言逼向毀滅。
雖說演員盡力嘶吼瘋狂,艱澀的台詞依然將演員淹沒,而我對於三組演員的安排仍一頭霧水。此劇除了改編台詞,藉以諷刺台灣教育與政局(例如最後殺了人的教授向女僕求助,女僕拿給他一繪有黨徽的名牌帶上,並說:國民黨徽最好用。)之外,在整齣戲呈現上沒有驚喜,沒有清楚的特色,未超出觀眾對本劇的詮釋與表現方式之預期與想像,老教授的世故,狡猾且邪惡,與年輕學生的好奇心和朝氣成強烈對比,但是角色詮釋扁平而理所當然,各方面都未深入。
在第一二組演員交錯時,舞台上同時兩組人的複調與神經分裂,畫面漂亮且象徵豐富,但亮點隨著第一組人離開而消失,這樣的亮點之後也不再出現。教授瘋狂時吼叫,學生求饒,戲末教授繞行著女學生,儀式一般,有如巫師繞著待宰羔羊反覆念著咒語,那著魔堆疊至最後殺害學生一幕,懼怕與瘋狂的能量卻在女學生死去之前已經使用完畢,堆疊不起的高潮成了無殺傷力的虛浪,演出情緒層次扁平,於是一點也不怪誕,最後教授將刀刺向女學生的下體,接著虛脫的坐在一旁吐出一句:好爽。儀式結束如此安排象徵意義強,但氣氛並不恐怖,男教授對女學生「刺向下體」此一動作中包含的那父權體系思維,而達到人性中最羞辱最強暴的意象,在此表現較弱而象徵斷裂。整齣戲的課堂「性」暗示雖持續但表現保守,點到為止,使得其中關連不強,處處象徵處處失落。第一組女教師男學生之安排未自女上男下的「課堂倫理」發揮與延伸,第二三組的男教師與女學生那樣的父權霸凌意象便相當清楚,此劇可說是能完全呈現導演風格與思考,但演員也不一定要如偶(丑)一般的演出個人必須消失,如果對於此劇的荒謬無法完全消化,那麼演出也就形式化而表象,或有種誇張兒童劇演出的錯覺,若可以更細緻的處理「人」的內心轉折,本劇不會僅止於此。當現實世界荒謬滿溢,戲劇成為鏡子,必然在語言的迷霧裡照出透亮。
《課堂驚魂》
演出|20%實驗劇坊
時間|2015/07/31 20:30
地點|台中20號倉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