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的連貫性,無窮盡的律動感,長達四分之一世紀的合作默契,強化了作曲家、演奏家、觀眾之間的鐵三角,在幽暗的燈光下,更濃化了十六條絃之間的緊密關係,彷彿在真空的世界中直搗音樂的靈魂。
耶路撒冷四重奏是歐洲中生代室內樂團體中備受矚目的焦點,在獨立唱片公司和諧世界(Harmonia Mundi)旗下灌錄的海頓、蕭斯塔可維奇頗獲好評,成為他們的代表作。此外,他們所演繹的貝多芬、莫札特、舒伯特、德弗札克等等作曲家的作品,更接連獲得BBC音樂雜誌、金叉獎、回聲唱片大獎、留聲機雜誌等等的肯定,也成為喜好精緻藝術朋友們所關注的焦點。
回想他們初次來台的首場音樂會是在高雄衛武營,所演奏的貝多芬《第六號弦樂四重奏》,讓人回味到阿班貝爾格四重奏(Alban Berg Quartet)當年所帶來的感動。於是循著五年前在他們所演奏的史麥塔納、貝多芬、鮑羅定的記憶餘溫,可望在寒流來襲的冬夜裡,在貝多芬、楊納捷克、德弗札克的音樂中「取暖」,筆者來到國家音樂廳的舞台前再次「朝聖」(他們四人來自「聖城」耶路撒冷)。
首先,以貝多芬的《F大調絃樂四重奏》開場,這是貝多芬最後的絃樂四重奏,充滿對過往風格的回望,似乎是古典與浪漫之間的終極辯證。在第一樂章中,這四位音樂家在大提琴的引領下開啟音樂的對白,雖由不同樂器交替演奏短小的樂句,但不失音樂的連貫性,一氣呵成的在七度下行的音型中不斷開展,再加上用半音變化的增減和弦表現和聲節奏,使音樂產生不穩定的聲響;在第二樂章的甚快版無窮動,表面上的支離破碎,在他們的詮釋下,成為言之成理的音樂表述。正如貝多芬在樂譜上所寫:「艱難的抉擇!」「非如此不可嗎?」等等令人費思量的話語,但皆有其涵義。
而在楊納捷克的作品中,更展現出四人的好默契。第一樂章一開始刻意使用黯淡的音色,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戲劇張力,十分引人入勝。之後在摩拉維亞(Morava)民謠風格中以各種不同的方式堆疊、平行、幻化,探索絃樂器的音色的可能性,用靠近琴橋(sul ponticello)的快速叨絮,與輕柔圓滑的旋律線交錯對比,在速度及力度上的倏忽其變來增加音樂的精彩性,也展現出四位音樂家的演奏功力。
而這首約三十多分鐘的德弗札克《第13號絃樂四重奏》中,加入更多的技巧性並將其交響化,更考驗演奏家的耐力。所以在一開始演奏時,似乎有些迷失在阡陌交錯的聲線中,但是就在第二樂章第一小提琴斷絃之後,他們的演奏才開始漸入佳境,音樂的表現力明顯比之前穩定很多。
這三套曲目的安排足以見得音樂家對藝術的執著,大致的表現也可圈可點,但現場的演出有太多的不確定性,以致產生音準上的一些失誤,稀釋原本該有的藝術呈現。除了演奏家本身的因素外,場地的選擇絕對是關鍵性的一環。國家音樂廳雖為國內首屈一指的演出場地,但對於室內樂的聲響並不友善,因為室內樂就像是音樂家們與觀眾的私密對話,需要仔細聆聽其中更多的「懸浮粒子」,方能真正感應到音樂的情感及核心精神。況且在偌大的場地,如果票房未達到一定的數量,場面不免冷清且與台上的音樂家產生疏離感,很顯然這個場地對這場音樂會「不合身」。譬如說演奏廳就會是很好的室內樂演奏場地,亦可視觀眾的人數,連續兩天開同樣的曲目,不失為一種解決方式。
此外,節目冊的售價及內容可再斟酌,不妨試著加上簡短的四位演奏家的個人簡介,或是用其他方式讓內容再豐富一些,否則會讓一些觀眾失去購買的意願。畢竟節目冊最主要的功能,除了讓觀眾對於音樂家有初步的認識,更像是聆聽音樂會時的「導覽手冊」,對於樂曲的瞭解是相當有幫助的。
雖然回憶、期許、現實三者之間會有些許的差距,似乎很難取得平衡點,但台上這四位並肩合作多年的音樂家,他們多年來所不變的是善用音色的細微變化來營造出層次分明的音樂性,所以他們至今仍能不斷的創造經典。要不然為什麼在安可曲的巴爾托克《第四號絃樂四重奏》中的小快板,用撥奏能表現出結構明晰及晶瑩剔透的聲響?在德布西《G大調絃樂四重奏》中的小行板,旋律的線條又能處理到如此恬靜溫暖且表情豐富呢?
《聖城之聲——耶路撒冷四重奏》
演出|耶路撒冷四重奏
時間|2018/01/11 19:30
地點|台北國家音樂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