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美夢似路長……」張國榮的歌聲悠悠響起,勾起港臺觀眾對徐克執導的《倩女幽魂》(1987)的絲絲回憶。三十年後,香港舞蹈團藝術總監楊雲濤將經典人鬼痴戀以舞劇形式重現舞台。如果你抱着重溫電影的念頭進場,恐怕會與期待有所落差。舞劇《倩女・幽魂》取材自電影的故事骨幹──人鬼戀,只留下寧采臣、聶小倩與燕赤霞,省略了社會影射的部分,卻讓觀眾對這不朽的愛更為動容。
舞劇《倩女・幽魂》有別於電影版,以聶小倩為敘事的主體,敘述她與寧采臣的相遇、相戀到人鬼殊途,最後消失於朝霞之中。
人物形塑上,舞者米濤以跌跌撞撞的步伐,看着聶小倩而失神卻恭敬禮貌的動作,演繹了寧采臣的憨直書生形象。唐婭以輕柔細步,配上一襲象徵性的白色長紗,塑造聶小倩的女鬼形態。寧采臣與聶小倩的雙人舞中大量托舉、擁抱動作,盡顯二人繾綣纏綿、難捨難分,最後相擁投入彼此的溫存,願黎明不要到來。燕赤霞避世隱居,以民族舞與現代舞的韻律及步調之結合,展現其嬉笑怒罵的態度。〈倩女・情〉一幕中,聶小倩與白色長紗的拉扯,欲掙脫時卻被糾纏、拖曳,道盡其無奈之處,而水袖群舞更顯其內心的哀怨。【1】
舞台效果與舞蹈編排建構了陰陽空間的世界觀。舞劇開首以幽魂群舞、雲霧的虛幻營造陰間世界,舞者以古典的舞姿與飄逸的水袖打造鬼魂的氛圍,而舞台前方的陷阱門(trap door)建立了陰陽之隔的空間,舞者的手從門裡伸出,儼如地府的呼喚。〈盂蘭.亂〉中,以民族舞的韻律與步調為基礎的儀式性舞步,高蹺藝人與紙人的互相交錯,製造盂蘭紛亂的景象,難分人鬼。人間的紛亂與蘭若寺的簡約寧靜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舞台設計上亦充滿着符號性。舞台右上方垂吊着一塊弧形木框,隨著燈光投射在舞台上,像是人間亂世的陰影亦象徵了人鬼之阻隔,隱含着二人的命運。佈景設計以簡約的屏風製造蘭若寺的意境,猶如籠子的欄柵把聶小倩困在其中,隱喻她的不由自主。「樹妖」及「黑山老妖」利用抽象手法呈現:擷取樹妖的代表性部分──長舌與樹枝,以黑色伸縮緞帶象徵電影中的角色。舞者綁上緞帶起舞活如樹妖的魔爪,寧采臣與燕赤霞被困其中,時而被緞帶捆縛,時而被阻隔,營造劇中高潮之處的人魔激戰。舞劇的末章,舞台後方的紅光象徵黎明到來至晨光初現,小倩奔往朝霞之中消失。以破曉的晨光象徵着夢醒時分,美好事物隨之消逝,而我們就如寧采臣一樣無法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舞劇《倩女幽魂》取電影人鬼戀部分,修剪了情節上的雜枝和角色,雖然與心中的經典有所落差,但更能突顯楊雲濤所想傳達的主題:「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有消失的一天。」【2】。舞者的身段重現人物的特質與內心,舞台設計呈現陰陽之隔的氛圍,並藉着其符號性引發觀眾更多的聯想,配以電影原聲帶的音樂勾起觀眾的記憶並牽引情緒,為這淒美的人鬼戀深深感動。但是,美中不足之處在於小倩飛奔消逝於朝霞將觀眾的情緒引向巔峰,留下寧采臣的哀慟,此處本應留白給觀者自行思索及感受美好事物的消逝,燈暗後卻隨即播放電影片段,似是要勾起觀眾的回憶,卻破壞了留白的餘韻,並喚起與經典之別的失落。
對於美好的事物,就如聶小倩和寧采臣一樣哀求黎明不要來,以留住如夢境般的美好,但夢總有醒來的一刻,伴隨着漏進來的朝霞消逝,只留下回憶相伴。
註釋
1、參考《倩女幽魂》節目冊上的分幕表。
2、已然不再的美好 在舞動中重生 香港舞蹈團楊雲濤談《倩女.幽魂》:http://par.npac-ntch.org/tw/article/doc--f69cmvtqj9
《倩女・幽魂》
演出|香港舞蹈團
時間|2018/12/14 19:30
地點|臺灣戲曲中心 大表演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