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是中國志怪小說的名著,以曲折的情節塑造出現實和虛幻並存的理想世界。魯迅曾評論:「明末志怪群書,大抵簡略,又多荒誕不情;《聊齋志異》獨於詳盡之外,示以平常,使花妖狐魅,多具人情,和易可親,忘為異類,而又偶見鶻突,知復非人。」【1】昭示了華人世界對他的價值肯定。其中大眾對聶小倩故事最為熟悉,功在1987年香港徐克《倩女幽魂》電影,但在《聊齋志異‧聶小倩》中的故事原型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2】蒲松齡的寫作自然有其背景與視角,但文本的改編,更可顯現當代意識與區域景況。
然書寫舞蹈,至今我仍有躊躇,不是害怕誤解那些身體符號而被指摘,完全是自覺駑鈍而備感惶恐,正如傅毅《舞賦》云:「雍容惆悵,不可為象。」,但身為最接近人們的表演藝術,它可以純粹到只需要使用人的身體來呈現。當這些身體語彙,已無法豢養生活混雜交錯的觀眾時,它就自然長得形式多元,其中一種方式,就是與文本相結合:讓觀者找到一條更容易與舞蹈共處的途徑。相信有許多觀眾是衝著故事來觀賞這次由香港舞蹈團所展演的《倩女‧幽魂》大型舞劇,因為這四個字裡有太多80年代的回憶。
若回到舞蹈藝術主體來談,《倩女‧幽魂》第一幕〈初見〉揭示了聶小倩的身分與處境,並與寧采臣相戀之事。舞服、舞具運用超長幅的披帛及長巾,令人驚豔。舞者以操縱臂、腕力量的大小,帶動長巾劃向空際,長揚出變幻莫測的各式巾舞,形塑鬼魅身分,以圓、擰、傾、曲等中國的舞法,製造群幽邪形魅惑的情態。第二幕〈盂蘭‧亂〉節慶歌舞形式,令人聯想到受民間喜愛的自娛性舞蹈《踏歌》,手袖相連、踏歌為節、邊歌邊舞。牽手、拂袖、傾鬟、低頭等程式,舞花棍展紛鬧、巨紙偶亂遊街、踩蹺魑魅演詭譎,最後以聶小倩裝蹻掩護寧采臣做結,本幕百戲紛呈,足見中國舞蹈之豐富。
〈蘭若‧癡〉中藉由高超純熟雙人舞技,讓觀者在面對兩性關係的識讀,已超越顛倒衣裳的男女行為,甚至可昇華到色授魂與的境界。第三幕〈人間‧道〉燕赤霞與徒子們的〈拂舞〉,執拂塵而舞亦是沿流已久的中國舞之一。這段粗獷豪放,以群舞的方式展現整齊、統一的力量,是極具效果的表演性舞蹈。而〈人魔‧戰〉中聚焦於展現魑魅魍魎的力與狂。使用多位男舞者,透過與長形的黑色彈性布幔交纏,製造操控感;跳耀、閃滾等技巧形塑幻化力。舞姿雄健威武、節奏鮮明強烈。
以上都是利用中國舞所擅長的羅衣從風、長袖交橫,運用舞具、融合雜技,並結合戲劇的優點,讓所有舞蹈動作設計非單純地炫技,而是隨著心志遷化,換置動作,那麼觀者自然可以在熟悉情節的基礎上,銳化對舞蹈意象的審美層次。我想,這是大型舞劇《倩女‧幽魂》它自己創造意義的模式。當然本劇場景、燈光、音樂的配置與布幔使用萬千變化,場幕與場幕的換置、聚合、凝定,都令人著迷,這部分已有極為精到的評論專文發表,筆者不再續貂。
幕下,中國舞蹈千年的歷史長河悠然地在我眼前,河水既沒有乾涸,今後也將持續浩浩蕩蕩地奔流下去。看了香港舞團官網,那自信的使命宣言「我們從優秀的中國文化傳統汲取養份,結合當代藝術創意,以具香港特色的中國舞蹈感動世界。」由香港特別行政區政府資助的香港舞團能,臺灣的舞團能嗎?
注釋
1、引自 魯迅《中國小說史略》
2、《聊齋誌異》卷二〈聶小倩〉:浙江書生寧采臣,為了節省應試旅費夜宿蘭若寺,認識了同住於寺中的燕赤霞,聽見隔院三女子的對話。夜間,年輕貌美女子(聶小倩)色誘、財誘寧生,卻遭拒,聶因而心生好感。隔日,小倩向寧生表明受控於妖怪為惡,祈求寧生之幫助將其屍骨歸葬家鄉。更提醒寧生與燕赤霞夜宿同房以避險難,繼而揭露燕之劍客身分。聶女完成心願後復活為人,同歸寧家。侍奉寧母、打理家務,甚至在寧采臣病妻死後,嫁而為妻。寧采臣更榮登進士,與妻妾共生三子,聲名榮華。https://bit.ly/2R5wPPE
《倩女・幽魂》
演出|香港舞蹈團
時間|2018/12/14 19:30
地點|台灣戲曲中心 大表演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