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看即存在《線條-獨舞、封存時光》
10月
07
2014
線條—獨舞、封存時光(關渡藝術節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668次瀏覽
謝東寧(2014年度駐站評論人)

每年十月所舉行的關渡藝術節,總能為我們帶來一些小巧、但具觀念性變革的國際表演節目。日前,由阿爾及利亞裔法國編舞家Nacera Belaza帶來的舞蹈節目《線條-獨舞、封存時光》,便是一個放在舞蹈發展的金字塔中,屬於尖端區、極具前衛性與開拓性的當代作品(雖然其舞團創立於1989年,已經25歲)。

當代舞蹈的發展至今,早已擺脫以「芭蕾」為首,並領導了幾個世紀以來,以「技巧」為首的身體表演形式,而當「技巧」成為舞蹈展現的主枝幹,其動作的方法與身體條件便成為舞蹈美學的判斷。可是當哲學家梅洛‧ 龐蒂(Maurice Merleau-Ponty)提出了以知覺(身體性)為先的理論之後,身體有了其獨立探索世界(存在)的位置,大腦已經無權獨自統治身體,身與心不再是二元的存在。法國在上個世紀九零年代展開的「非舞蹈」(non-danse)運動,主要便是放棄舞蹈「技巧」的繼續鑽研,以「身體」本身來成為舞蹈的主角。

約翰‧伯格在其著作《看的方法》上說:「我們看事物的方式受到我們已知的、相信的觀念影響」。而當舞蹈返回身體,常常也越界跟行為藝術發生關連,所以在談 Nacera Belaza的作品之前,不妨以紀錄片《凝視瑪莉娜》為例,這部院線上映的電影,記錄了「行為藝術家教母」瑪莉娜.阿布拉莫維奇2010 年在美國紐約現代美術館(MoMA)引起轟動的回顧特展過程,這位女藝術家就坐在一張椅子上,一周六天,一天連續七個半小時,連續79天,與排隊坐在對面椅子上的觀眾相互凝視。而他們(藝術家與觀眾們)到底在「看」什麼呢?

《線條-獨舞、封存時光》是由兩段獨舞與一段雙人舞構成,整個舞台是一個空的場域,除了看的見的簡單燈具設備(裝置)與四個喇叭音箱(下半場),全場幾乎都是在極為昏暗,看不見舞者臉孔的氛圍中進行。第一支獨舞《夜》,貫穿全場的是微小的非洲吟唱聲,隨著舞者雙手平舉及緩慢的行進動作,及燈光慢慢撲滿舞台,然後吟唱聲擴大、接著又變微小甚至消失,燈光也跟著慢慢消失於黑暗之中,完成了這段舞作。第二支舞《心與遺忘》,舞者也是雙手平舉,然後同樣在一段重複性的吟唱聲中,及矩型背光燈架、與一顆方形燈的照射下,舞者開始一段長時間的旋轉,然後越來越快成微小碎步的跑動。下半場的雙人舞《封存時光》,兩位舞者在四顆音箱交互播放,重複的黑人靈歌、拍手聲、一些語言…中,自由地舞動著身體,長達四十分鐘。

一整晚的演出,能看的見的所謂「舞蹈」成分實在很少,況且編舞者根本不是舞蹈科班訓練,體型也不見所謂「舞蹈」該有的修長,連身體都被灰白寬鬆的衣服和褲子覆蓋…。所以此舞作不妨從「身體」的角度切入觀看。開始是一具小心翼翼的身體,藉由緩慢及幽暗不明的氛圍,訴說著其內在血緣、背景、文化…的故事。接著是藉由孤獨的旋轉,來尋求生命中當下那沈寂的存在。第三段舞作,彷彿法蘭西斯‧ 培根畫作那些恍惚、疊影、存在又將消失的肉身,在不斷重複的催眠夢境中,展現身體存在於過去、現在及未來的剎那。

是的,在《凝視瑪莉娜》紀錄片中,劇場(展覽)存在的當下,觀眾看藝術家、藝術家看觀眾,兩者成為身體與身體自身的感知,而這份感知便構成了某些意義,而以身體為主體的當代舞蹈也因此觀念,開拓了其可能發展的面向。如此,每個人都有身體,人人便都開始有跳舞、編舞的權力了。

《線條-獨舞、封存時光》

演出|法國/Cie.Nacera Belaza舞團
時間|2014.10.03
 19:30
地點|臺北藝術大學舞蹈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存在,是《毛月亮》探索的核心,透過身體和科技的交錯呈現,向觀眾展現了存在的多重層面。從人類起源到未來的走向,從個體的存在到整個人類文明的命運,每一個畫面都映射著我們對生命意義的思考。
4月
11
2024
《毛月亮》的肢體雖狂放,仍有神靈或乩身的遺緒,但已不是林懷民的《水月》之域,至於《定光》與《波》,前者是大自然的符碼,後者是AI或數據演算法的符碼。我們可看出,在鄭宗龍的舞作裏,宮廟、大自然與AI這三種符碼是隨境湧現,至於它們彼此會如何勾連,又如何對應有個會伺機而起的大他者(Other)?那會是一個待考的問題……
4月
11
2024
不論是斷腳、殘臂,乃至於裸身的巨型男子影像,處處指涉當前人們沉浸於步調快速的科技世界,我們總是在與時間賽跑,彷彿慢一秒鐘便會錯失良機,逐漸地關閉自身對於外在事物的感知,如同舞作後段,畫面中殘破不堪的軀體瞬間淡化為一簾瀑布,湍急的水流在觸及地面時,便消逝殆盡
4月
04
2024
彷若《易經》,舞者是爻,不同組合就會產生出不同的卦象,衍生不同的意義,賴翃中內心那股擺幅可大可小的企圖,便是讓他的舞作得以產生不盡意的神祕魅力所在。
4月
01
2024
在隘口,震懾行者的不僅為前方異域,亦可能為身後如絲線交織的緣分與關係。當女孩坐在面對觀眾的木椅上,舞者們相繼搬來椅子加入這奇異的家庭相片裡;當他們彼此打鬧、傳遞零食時,僅屬於緊密群體的結構與交流關係逐漸清晰。而樂團的存在被揭示,他們於藍色布幕前的身體及聲音一同成為作品本身,此世界亦產生變化。
3月
19
2024
相似於德國舞蹈家魯道夫.拉邦(Rudolph von Laban)的動作分析論;克朗淳自箜舞圖畫彙整而出的六大元素,囊括了動力流(Flow)、空間(Space)等動力質地,同時也獨立出更精細的身體外在同步與內在過渡之三度空間系統。他運用這樣的邏輯來發展身體表現,同時牆上投影浮現出猶如主機監控軟體的頁面,時刻紀錄著克朗淳的動作速度、音樂振幅與一系列的控制端數據面板。這些面板並不具有回應過去、未來的功能性,彼時的時空已隨著克朗淳逐步放大自身的身體演出,將觀者從古老的傳說漸漸擺渡到當下的恆河上頭。
3月
18
2024
Cheken的祕魯山丘、農夫、巨洞、黑馬、煙霧、水與女兒,這套能指的編撰,原本是波瓦對戲劇的構想,但我們何不把它切換成編舞家基根-多藍視角下的Mám(愛爾蘭語)——意指隘口(mountain pass),也有十字路口的意象,是死絕、逃生或步入險境的未知與詭秘之境,還有牛軛、枷鎖等意,引申為踏上肩負重責的道路。再次回到《界》的開場,那是在煙霧中化身為公羊的普卡,驅魔儀式啟動,應是如此看待catharsis的煙薰,而不是概念已成經典、過於僵硬的左派現代版本。至於《界》的收場,儀式不枉費它給出的覺知素(percept),是收攏於它展開的恢弘氣象:起初,女孩身後逸出煙霧,逐漸籠罩全場,刺眼強光開始直射觀眾,台上的巨型風扇旋出強風,不僅吹散了瀰漫舞台的那團煙霧,且猶如颳起一陣形而上的歷史狂風,撲向我們,連人帶心被席捲、攜往不知所終的八荒九垓。
3月
12
2024
我們可以看見「因為/所以/然後」,在亞倫.路西恩.奧文的劇本中,並沒有絕對穩固的邏輯性,不同人稱的交互運用,一如碧娜.鮑許(Pina Bausch)舞蹈劇場中擅長的「重複」與「拼貼」。這種技法固然有其力度,但熟悉感也油然而生。而舞者的身體表現也呈現出族繁不及備載的程式化語彙,如「Lip Sync」的誇飾肢體、「純肢體」的流動線條,以及「虛擬劇場」般將物件藉由身體呈現等方式,筆者也是將其視為一種多元現象。在這種多元現象下的產物有時不免容易產生疲勞,但有時也會反應出極其特殊的化學變化於舞者的表演狀態之中,就像臺灣舞者林士評被塗成像科特尤斯(Kurt Jooss)《綠桌》中死神扮相,且身著紅衣女裝的姿態時,其呈現出的一種自信與迷人,不僅沒有令人感到絲毫突兀的違和感,反倒有一種牽引般的魔力引人入勝。
3月
12
2024
群體的概念使肢體嫁接在彼此的肢體之上,在這裡鄭宗龍並沒有明確地刻畫動機,而是透過一連串的現象來回應無無明盡的意識觀想。這樣難以捕捉、不可視的質感,以筆者個人的直觀感受來說,同時結合編舞者自身人格與背景來進行梳理,《毛》有大部分的創作核心依舊是向其兒時的童年回憶「童乩」靠攏。然而無定向的身體路徑、見山是山的現象敘說,在許多舞者空靈甚至理性的面部表情底下,似乎蘊生不出我們刻板印象中的艋舺喧囂,對應到的是來自Sigur Rós其精靈般的夢境殘響,以及直入火山流質與冰冷空氣的地理風貌:自然現象,這恐怕是理解《毛》更好的方式,同時也是編舞者如冰晶般構築舞蹈肢體的其中一種可能也說不定。
3月
1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