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文學類型中,散文最能直接顯露私我思想與情感,語言可以直白,不用像詩要費力去經營語言意象,甚至變得晦澀難懂。而散文要轉化成戲劇,戲劇性元素,肯定無法與小說相比,這是散文的劣勢,但也是散文的優勢。這話怎麼說呢?正因為散文之「散」,未必在完整敘述一個事件或行動,反而賦它積木般的特質,可以在文字裡尋找拼組成戲劇的蛛絲馬跡,也許只是一個靈光乍現選中的段落,也許只是一個直覺感應拾起的語句,自由不拘,看似隨性,可是創作需要的不就是如此自由的想像空間嗎?
以此觀點來看《小太陽》這齣音樂劇,就不會介意這齣戲沒有太強的戲劇張力,整體感覺的確就像一篇散文,很平鋪直敘的在說一個「家」的故事--這個家的男主人就是寫下《小太陽》這本散文的兒童文學作家林良(子敏)。林良的《小太陽》有如日記體記事,書寫著他結婚到婚後,育養三個女兒加一隻狐狸犬斯諾的種種生活趣事,筆觸溫煦,處處洋溢著柔軟童心。不過《小太陽》這齣戲也不完全以《小太陽》為本,編劇另外旁及《現代爸爸》、《小方舟》兩本書,這兩本書如《小太陽》的延續,不論題材或寫作風格皆似。這使得《小太陽》這齣戲內在基調統一,從原著的各篇章中擷取適當的故事後,再依時間倒序的概念,一一將故事組裝完備演繹。
既然標榜是音樂劇,音樂在這齣戲中的比重份量相形重要。基本上,每場戲都會有一至兩首曲子,不外乎是主角在情境中的心聲表達,多半是款款抒情或俏皮歡愉的氛圍,恰如其分的映照這家人的溫馨互動。少數特別的例如描述孩子上學遇到一位教中文的外國老師(Giovanni Voneki,中文名:吳子龍飾演),他唱起〈ㄅㄆㄇ之歌〉帶有饒舌味道,輕鬆活潑贏得滿堂彩。另外尾聲前斯諾(黃耀緯飾)突然被擬人化的站起來,唱起〈謝謝〉感謝主人給了牠一個溫暖的家。這個橋段有意提醒我們斯諾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但從寫實到童話化的突然轉變,促使我們再回頭將戲從頭到尾思索一遍,不禁疑惑前面戲中我們看見的斯諾,是一隻無聲的寵物,只和三女兒瑋瑋玩,偶爾也會依在爸爸腳邊或癡癡望著等待一個摸頭之類的動作,除此之外與其他三個家人沒啥互動,更欠缺感情依附聯繫的場面描繪,因此斯諾在這個家及這齣戲中,感覺只像是寥以點綴的一抹風景,更多時候如過往雲煙一般來去,於是由牠唱出的〈謝謝〉,少了飽滿情感烘托,顯得有點虛弱無力了。
但這齣戲最困擾觀眾的並不是斯諾突然會唱歌,而是飾演這家人的演員有好幾組,光是爸爸一角就有三個演員輪流,每個人的外型、表演風格有異,失去統一,錯亂難免。過場急促,舞台設計不當,場面調度混亂也是這齣戲的一大問題。中山堂光復廳這座日治時期留存的古蹟建築空間,有一「V」字型的寬敞樓梯,這齣戲將舞台搭在一樓樓梯入口兩側,右舞台高左舞台低,當演員在低矮的左舞台,右舞台前的觀眾視線流動不順暢,更多死角;至於高起的右舞台,方形舞台周圍還多了一層階梯,那階梯寬度似乎又過窄長度過高,以致每次看演員小心翼翼上下都會為之捏把冷汗。「V」字型的樓梯戲裡被運用了幾次,效果倒是不錯,例如爸爸帶著大女兒二女兒南下找太陽,女兒在摩登的百貨公司搭上新奇有趣的電梯,物象貼近,營造出自然不造作的連結。
若再抽離回到中山堂光復廳的建築空間,古蹟之「舊」與百貨公司電梯之「新」,不同年代的時空跨越對話衍生意趣,這正是劇場可以施予的魔法。可惜《小太陽》這齣戲展現的魔法,僅僅是一瞬間如煙火的驚喜而已。
《小太陽》
演出|安徒生和莫札特的創意劇場
時間|2014/12/20 19:30
地點|台北市中山堂光復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