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零而已《ZERO》
11月
06
2019
ZERO(體相舞蹈劇場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101次瀏覽
劉郁青(特約評論人)

老子說:「致虛極,守靜篤。」意思是達到空虛的境界,就是修道的極致;守住安靜的本體,就是篤厚實在。老子認為萬物的根源是「虛」、是「靜」的狀態。體相舞蹈劇場以此道家哲思為出發點,創作了2019年的製作《ZERO》,從舞蹈與身體來思考什麼是零,又從零引發什麼樣的生命思維?

由於「零」是一個數字,大部分的人會依據數學裡的定義來理解,「零」是一個起始點,是位於負一與一之間的整數。但若從體相舞蹈劇場援引老子「致虛極,守靜篤」作為創作概念來思考,「零」是一個趨近於「虛」與「靜」的狀態,而這個狀態似乎對於從身體與動態出發的舞蹈而言是背道而馳的,「零」要如何透過舞蹈來展現,「零」要如何體現在身體裡?這是《ZERO》作為體相首部與道家哲思會面的作品要面對的問題。

在烏梅劇院入座,就可觀察到《ZERO》的舞台裝置極為簡單,一片純粹的黑,幾乎沒有布景。舞者進場後,服裝有如道士的道袍般,顏色也大多只有黑、白兩色,臉部的彩繪則有如潑墨的渲染。除卻劇場的服裝、布景,讓人更好奇的是,這齣舞作要如何把「零」的概念傳達給觀看者。

藝術總監李名正給舞者的練習指令「身體發力點從簡」,提供了某種編舞家對「零」的概念如何經過身體表現的想像。李名正希望舞者的一切動作都由「腰脊」為核心發力點,看看身體會給什麼答案。發力從簡的指令對於舞者或許仍有些過於抽象,製作人與吳品儀對「零」的詮釋則更向前推進了一步,她認為零是極小也是極大,零是極少也是極多,零體現在身體裡面,力由脊發,自然開展了身體的樣態,也許就如水如風一樣,既緊又鬆,既柔亦含剛。

這個指令實踐在舞作中,的確出現了許多擺盪與晃動在「鬆、緊」與「柔、剛」之間的動態展現,可看出舞者對於身體的力量如何從腰脊為核心,進而傳送到肢體與動作間做了許多嘗試與練習。但是從整體舞蹈劇場的呈現而言,《ZERO》想要表達的概念,遠比「零」說得更多,不管是過於緊湊的舞蹈節奏、表演者之間外顯的情緒張力,甚至是某些段落近乎狂暴的抽搐,舞者間時而拉鋸、時而對抗的形式,包括舞蹈中的敘事與戲劇性,都遠遠超過作為觀舞者對「零」的想像。如同前面所說,零在數學裡的定義是位於負一與一之間的數字,以數學的度量來比喻《ZERO》想對觀眾所述說與所展現的,都超過了零,也超過了負一與一的量度。

《ZERO》中另一個重要的隱喻是「門」,呼應了德國哲學家謝林(F. W. J. Schelling)曾說的:「道不是人們以前翻譯的理,道是門。」道是門,是法門,是通往思辨之門。李名正在演後座談中分享,年輕的時候認為門關起來就什麼都沒有,門打開了則獲得許多,後來發現這種想法束縛了自己,其實換個心境就海闊天空,而這個想法成為這次創作的初衷。舞蹈的後半段在舞台上有一道實體的門,透過這道門的開與關,舞者和這道門進與出的互動,演繹這段體悟。舞台上出現的樹枝光影幢幢,就像是人生中所經歷流動的風景,而打在舞者身上的螢光光線,則像是超脫了這道門的新體悟,音樂裡也隱隱傳來彷彿道教科儀的陣陣鈴聲。

這道門的隱喻讓我想到數學家羅伯.卡普蘭(Robert Kaplan)撰寫的《從零開始———追蹤零的符號與意義》這本書,作者在這本書中說道:「零的形象,看似空無一物;但是如果你洞悉它,就能看透整個世界!」「門」對於思考「零」的穿透性是不錯的意象,但若《ZERO》企圖想透過「門」去說更多的道家哲理,對於創作者而言,似乎又太過於急切地想在一部作品裡述說過多的人生道理,讓觀者對於其中所蘊含的「虛」與「靜」的狀態還尚待沉澱與理解,又馬上被領入「道是門」的下一階段。

面對「零」的命題,身為一個觀賞者,或許更渴望看到的是一齣更為安靜與沈潛的創作,在舞蹈裡希望能有較多的空間與留白來思考,也期待「從簡」的精神能更貫徹到整體舞蹈概念的表現。但就如同「零」是一個起始點,《ZERO》也只是一個開始,由此所開展的或許是未來更多與道家對話的系列作品,觸發更進一步關於身體的思考。就如同編舞家給年輕舞者的功課,回家查詢與思考道家裡「無為」的意義,這個功課或許很難,但對創作者、表演者和觀賞者卻是一個出發點,未來在舞蹈與生命中勢必會累積更深的體會。

《ZERO》

演出|體相舞蹈劇場
時間|2019/10/20 14:30
地點|華山1914文化創意產業園區 東3B烏梅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此次北藝大的詮釋,不僅忠實再現碧娜・鮑許的編舞語言,亦展現了臺灣舞者的生命力。泥土、汗水與舞者的呼吸,使得這場重現充滿了屬於這片土地的獨特感性。
1月
28
2025
編舞家賀連華以《孤挺花》代表臺灣女性的溫柔與堅強,將母親—賀莊枝女士作為核心人物靈感,描述在平凡之下卻能擁有無止盡的愛,厚實且堅強的付出,看見母親與女兒間的情懷,無私的將愛奉獻於家庭。
1月
28
2025
北藝大舞蹈學院所演繹的《春之祭》展現了少男少女的稚嫩,和對傳統毫不質疑的信念,強而有力又精準扎實的肢體展現,替時代劃出一道嶄新的樣貌、讓經典保存得更加璀璨與深刻。
1月
28
2025
此刻舞者的肢體語彙不再是技巧的展現,而是自我與文化之間的對話,流暢又矛盾的動作軌跡,引出舞者在多元文化背景下所面臨的身分困惑與內心掙扎。觀者也深切的感受到舞作對臺灣舞蹈教育的反思,究竟是在塑造一種融合的美學,還是在培養無根的雜糅?
1月
20
2025
編舞者賀連華將佛朗明哥的激昂與臺灣女性文化的溫柔堅韌巧妙融合,從中闡述了親情愛的真諦和情感交織的過程,這樣的雙重結構不僅是對佛朗明哥精神的致敬,也在舞台上展開了一段關於母親、女性與愛的故事。
1月
19
2025
這三部作品不僅邀請觀眾進入一場身心的冒險,也提醒我們面對內心的混亂、愛情的流轉與人生的漂泊時,如何找到屬於自己的節奏與釋放。混沌不明,往往是最穩定的存在。
1月
02
2025
透過多重視角,作品呈現出移民在遷移歷史、家庭關係與國界之間的矛盾心境,並以移民後代的視野探索戰爭與移民經驗如何跨越時代與地域的界限,進一步轉化為代際之間的身份迷霧與文化矛盾。
1月
02
2025
我想,這是《我的名字,Kim》在此刻的臺灣演出的意義,不僅是新住民、新住民之子,對在不同時間階層來到這片土地的人們亦是:尊重與容許差異,彈性流動的雙重認同。
12月
19
2024
對於三位舞者各自想表述的情感,透過身體的質地、表情的變化與彼此之間相互合作又抗衡的轉換下,讓我能明顯感受到他們想表達的情感投射和意涵。最後都爭累了,三人都躺在地板的那一刻,我知道一切將歸回原點。
12月
10
2024